史觀星冷冷回頭,狐疑的眼光停在他臉上。
「啊,是宴會,不是約會。」他馬上更正。
到了餐上,這回的地點與上回吃飯是同樣的餐廳,但她身邊的人,態度卻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酒一定要喝,即使只是淺嘗一口都好。」易天韶在她耳邊悄聲囑咐。
「為什麼?」史觀星狐疑地瞪著酒杯,怕被下毒。
「這是酒商發表會耶!不喝豈不是不給他們面子?」易天韶奇怪地瞥她一眼。「你今天沒做功課子」她今天失常得怪極了。
史觀星懊惱地在心裡直歎氣,「對不起,是我忽略了。」猶疑了一會,她發顫地雙手舉起酒杯,對他點點間,「喝吧。」
「他的黑眸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將她的慌張窘迫盡收眼底。
雖說易天韶退出歌壇已超過半年以上,但他仍然受到極大的歡迎,尤其是來自女性同胞的愛慕眼光。就連心思悄然的史觀星都能感受到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銳刺月光——打量、嫉妒、算計……倘若目光能殺人,她早已入土為安至少二十遍。那些凌厲的眼光很明白地訴說同一件事——你這女人德何能,竟能與曠世帥哥並肩同行!
可惜史觀星卻沒有絲毫受寵若驚之感,反而悲歎連連,這若是好運,她寧可倒貼送人!不知道是因他的囑咐抑或是為避開他的注視,她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喝著各式美酒,盡力地表現自然些。
「別喝了!我只是要你淺嘗……你喝醉了!」易天韶想將她帶至陽台透透氣,她卻甩開他的手。
「不要碰我!」史觀星費力地想推開他,拚命地喘著氣,「我可以自己走,不要任何人幫忙!」
易天韶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告訴我,這是多少?」
「一千!」史觀星花枝亂顫地笑起來,她的俏臉如火燒,清明的美眸瞪著他。「不…不要以為我……喝醉了,我……沒醉……還要喝!給我倒酒!」
就在一瞬間,易天韶的臉定住了,直直的、帥氣的鼻就停在史觀星的眼睛上方。溫熱的鼻息呼得她臉癢癢的。
「如果讓我吻你,就給你酒喝,如何?」易天韶低抗的嗓音緩緩響起。
雖然酒意甚濃,但史觀星仍有一份清醒。尤其被他狂熱的眼神盯得有些羞赧,心中隱隱有著忐忑不安……會嗎?他發現了嗎?他的語氣不再冰冷,眼抻不再冷漠無情,完全是個沉醉在戀愛中的男子。一點都不豫她認識的易天韶!
史觀星的長睫毛掀了掀,偷偷瞥向他含意深深的注視,「不要。」
長長吐出一口氣,易天韶慶幸他們兩人之中尚有一人是清醒酌,「走,我送你回家.」
「不要/史觀星又抓起酒杯,狠狠灌下一大口。快得連易天韶都來不及搶下。
史觀星不禁心驚肉跳起來。為什麼怕他?他的語氣既不兇惡也不冰冷,甚至還帶點淡淡的熱情,但…… 她為什麼就是不由自主地怕他?心虛嗎?她有什麼好心虛的,既不偷又不搶的,光明正大地靠自己過活,有什麼好怕?史觀星不斷地為自己心裡建設。但是一點也沒用,她仍然怕得渾身發抖,仍然怕他愈逼愈近的臉龐,怕他的氣息,怕他將要說出的話語……
「別喝了。」易天韶取走她的酒杯,劍眉深鎖。
史觀星的臉埋在他衣襟裡;水眸緋頰,含著微酡的笑意。拾起頭,茫茫然地看著他,很堅持地說;「我還要喝。」
事實上,她更想問他為什麼突然變得友善起來了?為什麼當她臉紅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他反而掛著幸災樂禍的表情?還有幾次她偷偷看他都是被抓個正著,他笑得既可惡又得意,好似十分開心。他是故意逗她的嗎?會嗎?他們不是一直都是相看兩討厭的,何必呢?他真的很古怪,猜都猜不透他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唔,頭愈來愈昏、愈來愈重,她幾乎想不起來先前腦子裡想的事情,靠向牆,史觀星順著涼的牆壁緩緩地往下滑…
「老天!你的酒品真差!」易天韶懊惱地低喊。望著那雙晶晶亮的黑色睛睛,史觀星忽然很想逃走,但—雙腳卻不聽使喚地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要你管!我要……喝,誰也……不能管!我再不要……聽別……人的話過日子…天啊!痛死了
…」史觀星的面頰因酒精與激動而緋紅,燃亮了雙眸,黑白分明的眼珠浸在茫茫的水氣中。
史觀星揮開他伸來的大手,一個不留神,滑了一跤,重重地跌在地上。那些都算小事,最重要的,是她的頭撞上了水晶桌的邊角,劃出一道不小的口子。
「怎麼這麼不小心!」易天韶立刻衝過來,一把抱起她。
「放手!放開我!」史觀星掄起拳頭垂他,然而卻完全無濟事。因他的手臂鐵鉗般箍著她,牢如柵欄,一點都不肯鬆動。郁藏多日的複雜心緒,終於在此刻化成串串淚水,潸潸地渲洩出來。
「手拿開,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易天韶想撥開她在傷處的小手,卻一再失敗。
「不要!不要你碰我!」史觀星尖聲喊著。一雙小手死命壓住額際不肯放開,像是在掩飾什麼似的一她雖然有些醉意,但還沒到不知人事的地步!
易天韶只是當她在發酒瘋,硬要探視傷口方罷休!
「叫你不要碰我!」史觀星再度尖叫,一如遭人侵犯似的。原本就已受到頗多眼神關注了,這下可好,大夥兒都在正大光明地望過剩。
易天韶壓低聲音,不想再製造這話題供人嚼舌根,「有事我們到外面說!」
「我不……要跟你說話。」史觀星打了個酒嗝。
易天韶的眼底忽地閃過一抹狡黠的笑,「為什麼?心情不好啊?」
「豈止不好!簡…簡直爛透了……」史觀星說話開始大舌頭、口齒不清,「你……你還笑!我…一拳打……打扁你的大臭臉…」
「聽話!」易天韶在看到她按住額際的手指間隙滲著淡淡血漬時,再沒有玩笑的心情,「不准多話,除非你想痛死!」
第十章
費了好半天工夫,易天韶才半拖半抱地將「陳愛」送進易家大宅的客房裡。
快十二點了,而一向早睡的易爺爺卻仍然清醒著,興致高昂地看人帶回沉睡中的「陳愛」,滿臉興奮。好似早知今晚有好戲上演似的。
「乖孫哪!終於把她弄回來了啊!」易爺爺一面笑,一面暖昧地以手肘戳向他的肋間,「你的神經真夠粗的,爺爺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開竅呢!」
原本易天韶打算直接摸黑上樓的,這下被逮著了,只有乖乖受審的份了。不…他狐疑地看著爺爺,忽然明瞭,怪不得爺爺無論如何都要將「陳愛」塞來當秘書,更聲言要她搬進家中……原來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只有他一個!
不過,史易兩家不是世仇嗎?怎麼爺爺的態度一點都不像?
「回頭再跟你算帳,老狐狸!」易天韶撂下一句話,快快地跳躍上樓。
易天韶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探視著她的傷勢,在發現血漬仍在滲汩之虞,他快速進浴室弄了一條濕毛巾出來,輕輕地擦去她額上的血跡…不對!他愈看她的臉愈覺得不對勁,不論怎麼看,總是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怪異之處——
巡視五官、沿著髮際,易天韶細細地尋找蹊蹺,果然!就在傷口附近,他摸到了一個小小的突起處,慢慢地揭起製作精巧的面具,一張熟悉的清麗絕美容顏立刻出現眼前,既精雅又素淨,長而密的睫毛沉沉地掩蓋住水汪汪的明蛑大眼,紅暈浸在象牙白的肌膚中…
說真的,與其說他愛的是面容姣麗的史觀星,倒不如說是迷戀。幾個月相處下來,她才真正明白愛情——他愛的是陳愛。
陳愛陳愛,就是塵埃嘛!撥去塵埃,真正的美麗方容展現眼前,應該就是她換名的原因了。理由呢?為了什麼而要試驗他?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信賴嗎?易天韶的嘴角掛著無奈的笑容,撫著她柔細的髮絲。
絕大部分的她,對他而言,仍屬謎霧,難以摸清。即使有史望月那篇沒頭沒尾的介紹詞也一樣,而她的態度,更明白地告訴他,她有意一直隱藏身份下去,無意向他,坦承任何內幕。他也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喜歡這種被隔離在外的冷落感。整人哪!沒辦法,聽說愛情就是這樣鬼裡鬼氣的東西,一旦沾上之後。一天不見都會過得要死不活的……就像他現在這樣。
「惡…我要吐…」史觀星翻了翻身子,作勢欲起。
「倒不要在這絲質床單上…啊!我的西裝!」易天韶手忙腳亂地拍撫她的背,又要找容器讓她吐……天!來不及了!他的衣袖、褲管全都沽上了一攤攤黃黃的穢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