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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張琦緣

  「去呀!」耿曙天不耐煩地下逐客令。「不送!」

  耿媽媽差點沒暈過去,「你!」

  實在是無藥可救了!長風搖頭歎息,早知如此,他不會好心地把母親、妹妹藉口帶開去遊玩,他原本是樂觀地預測:大哥和真晨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可以化解心結,重新開始會弄成這樣無法收拾的地步,真是只有天曉得!

  臨走之前,長風只有語重心長的再點醒大哥,「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她不像她母親……」

  「滾!」耿昭天怒火重燃。

  綿綿密密的夏季梅雨像蛛網般捆住了每一個人的心情,沉重而無奈,不曉得晴朗的陽光何時會再照臨失去了春天的宅邸……

   

   ☆  ☆  ☆

   

  「哎呀!真慘……」略帶惋惜的女聲有著一絲惡意的滿足,「你還好吧?」

  難得下了好幾天的梅雨暫停了半晌,蜷縮在長廊下的白色籐椅打頓的真晨睜開了迷濛雙眼,一襲冰藍色無袖薄洋裝的她,看起來像一碰即碎的水晶娃娃。

  淺淺的藍使她的肌膚更顯蒼白,手臂、手腕及香肩上的瘀痕更加深濁醜惡。

  真晨靜默無言地望著艷光四射的何明秋,不想搭理她的「關切」。

  一想到這裡,真晨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男人呀!就是這樣!」何明秋不掩輕視口吻數落、挑撥真晨和他之間的惡劣情況,渾然不覺背後有人僵直、氣忿的瞪著她。

  「何小姐,請喝茶。」幫傭的梅姊語氣硬梆梆地打斷何明秋的長篇大論,將冰涼的薄荷茶放在矮几上。

  「這裡沒你的事了,下去吧!」何明秋不客氣地命令道。

  梅姊著急地對真晨猛使眼色,可惜一點效果也沒有,低垂雙睫的真晨根本就沒注意到,急得她蜇回了廚房向一些同事抱怨,「那個何小姐不安好心哪!一個勁兒地火上加油、挑撥是非,好可惡!」

  想起了何明秋每次光臨大宅之後,溫柔可人的小姐就免不了動輒得咎被耿曙天責訓的情形,眾人就憤憤不平地批鬥起何明秋來。

  身為下人再怎麼憤慨也沒膽子去向老闆打小報告,大夥兒也只能在背地裡發發牢騷罷了……

   

   ☆  ☆  ☆

   

  真晨迴避著他的眸光,溫馴而安靜地將眼前的晚餐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太過柔順了!煩躁的耿曙天幾乎想握拳捶桌。只要他開口要求,彷彿驚弓之鳥的真晨會服從他的每一個命令,就像現在,他要她陪他用餐,她照做了;卻是一副食不知味、渾渾噩噩的模樣,機械式的進食動作像一個沒有思考能力的美麗人偶。

  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正是真晨目前的寫照。

  太可惡、太可恨!如果不是心驚於真晨黝黑雙瞳中只有茫然空洞的深幽絕望,他真的會按捺不住瀕臨爆炸邊緣的怒氣,而狠狠地搖撼她嬌小的身軀。

  天殺的!他寧可她發小脾氣、跟他抱怨、冷戰……任何七情六慾的表現都好,甚至是傷心掉淚也罷!最厭惡女人哭泣的耿曙天如此絕望地想。

  他要的是心甘情願留在他身旁的真晨,而不是一個失去魂魄、封閉自我的木頭人兒。

  難道這一切已無可挽回了嗎?耿曙天痛苦的想:甚至連明秋登門明槍暗箭的言語刺激都無法讓真晨動容有所反應。

  他知道明秋今天又來「探望」真晨了,也知道明秋以往慫恿學長們送花追求真晨的小伎倆,這是證信社的口頭報告,明秋對真晨的敵意他全看在眼底,這兩、三年輕來真晨吃了許多暗虧,也承受不少考驗;他之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出言制止明秋,最大的原因也是因為自己心中的魔障與猜忌。

  他不信任真晨的「真」,近乎逆來順受的溫柔,不曾抱怨任何不公的善良、完美,在令他懷疑,她擔心表現出來的一切只是偽裝的假象。

  而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沒有親人的束縛,真晨便毫無眷戀地掙脫這座用金錢、物質所堆砌而成的豪華籠牢。

  她傷了他的自尊,令他老羞成怒決意不惜任何代價要這回逃離他身旁的真晨……可是,憶起了他所得到的日記,耿曙天的心為之翻騰,他何嘗沒有傷了她的心?!舉起酒杯大口嚥下濃烈酒液,耿曙天滿臉陰暗地瞥見真晨因他放下酒杯的聲響而為之一瑟,低垂的肩膀有絲僵硬。

  她在害怕。這個認知令他心頭泛起一陣涼意。

  沒有衰老的祖父與脆弱的幼弟為絆累,了然一身的真晨再也沒有任何牽掛,那五年的賣身契只是一個薄薄的藉口,使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拘禁她,表面上看來,他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然而實際上呢?

  在她噤若寒蟬,像只被主人虐待的小動物般害怕他的時候,他贏得了什麼?

  一個日漸凋萎毫無生氣的美麗玩物?一個畏他如虎不得不百依百順的真晨……

  天!他該怎麼做才能喚回她的魂魄?

  耿曙天想了又想,一個略嫌卑鄙的想法驀然浮現在他的腦海……

   

   ☆  ☆  ☆

   

  好煩、好悶……

  真晨極不舒服地蜷縮在床上,放棄和耿曙天鬥氣之後,她幾乎封閉了所有情緒,不去思考也不去抗爭。

  偶爾在獨乎的時候,她會默默地計算日子,靜靜等候,把命運交給上天去安排吧!如果天可憐見,順遂她的心意……

  「我……我跟你說過了!小姐人不舒服……」模糊的爭執聲由半掩的門啟傳人,試圖阻擋何明秋的梅姊和她在門外爭論。

  「我來探病不成嗎?」何明秋怒斥下人,「下去!」

  探病?眾人敢怒不敢言,這女人根本是來「落井下石」!

  躺臥在床上的真晨露出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情緒苦澀而淒涼。

  「打狗也得看主人」呵!如果不是「他」有意無意地縱容何明秋對她的言語欺凌,諒必她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門「拜訪」。

  聰明如他,難道不曉得何明秋打擊她的所作所為嗎?真晨懨然想道。

  要是他肯多費點心思庇護她,她也不必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般地忍耐、退讓……

  這筆爛帳該和誰算?

  「真晨?哎!你怎麼了?」推門而人的何明秋假惺惺地驚問道:「哪裡不舒服?怎不叫醫生來看看呢?」

  她微微扯動唇際,勉強地打了個招呼:「明秋姊……」

  數落了耿家人絕情寡義不顧真晨死活,說了些表面上安慰其實是打擊真晨的場面話之後,何明秋「兔死狐悲」地問:「你對自己將來有什麼打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真晨一語不發。

  看見她一副海棠春睡乍醒的慵懶嬌態,何明秋妒恨不已,她睡在他的床上,雪白的頸項上還留著吻痕……

  突如其來的不好預感竄入了何明秋心底,她尖銳質問真晨道:「你不會是懷孕了吧?」

  真展迅速抬頭瞪大雙眼驚駭地望著她,黑黝黝的雙瞳中閃過了錯綜複雜的各種情緒。

  「該死了!」何明秋脫口而出,「不!我是說!糟透了!」

  怎麼會這樣?不曉得團中曲折的何明秋懊惱不迭地想:前幾年這小丫頭片子都沒有懷孕呀!怎麼這次這麼快就有了?現在的曙天還能一本初衷堅決不要孩子嗎?還有耿媽媽那一關……天哪!

  屈指一算,真晨喃喃低語道,她的月事已經晚了半個月

  不待何明秋想出辦法,神色這變的真晨開始歇斯底里哭鬧,她雙手摀住耳朵尖叫,「不!我不要!」

  她的哭聲驚動了所有傭人,群聚在主臥室門口殷切探問,眾目所視的情形是何小姐又再度欺負年輕單純的真晨

  梨花帶雨的真晨泣不成聲,跪臥在床上不斷哭喊「他會很生氣,很生氣……」

  眾人皆以譴責的目光瞪著何明秋看,心底一致當她是「罪魁禍首」。

  「這……這不干我的事!」心虛的何明秋皺著眉抽出被真晨抓疼了的手腕,惶然地逃離眾人的視線。

  一直溫馴柔順的真晨不知為何產生這麼劇烈的情緒波動,令眾人束手無策。

  「為什麼不乾脆讓我死掉算了!」她哭得肝腸寸斷,「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痛苦!」

  「小姐……小姐……別聽那女人胡說!」眾人七嘴八舌安慰她,「你冷靜一點,別說氣話……」

  神情狂亂的真晨又哭又笑,『小姐?我不是什麼小姐,我只是一個被他花錢買下的玩物……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對不對?」

  大夥兒啞口無言。

  「小姐……別這樣說……」梅姊好言相求,「那女人巴不得天下大亂,你別中計稱了她的意……」

  緩緩止哭的真晨目光呆滯地越過眾人,以一種令人心慌的冷靜嘶啞說道:「出去全部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當所有人魚貫步出房門後,身後的門扉「卡答!」一聲上了鎖。

  不妙的預感令眾人面面相覷。

  半晌,有人顫聲問出了大夥兒心頭共通的疑問:「會不會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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