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燭光,但有月下。不在花前,至少也有雜草堆。妳就委屈點吧,小寶兒,等回到京城我再彌補妳,不論是要什麼樣暖烘烘的新床,我都會幫妳安排的。」
他唇角含笑,撫著她細白的小臉說。
「你、你該不會是打算……」一個非常不妙的預感,侵襲著她的小腦袋。
「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飯,就算任性如妳也不會再說什麼解除婚約的蠢話了吧?小寶坊。別怕,就像平常一樣,不懂的事全都交給我,妳只要坦白地去感受就成了。經驗過這一關,妳就會知道夫婦是什麼、小寶寶又是怎麼來的,多好。」
他那簡直像在哄三歲小孩子一樣的口吻,差點讓寶坊錯覺他是在教她怎麼學走路,但就算他真是在教她什麼,那也是在教她如何墮落,而非成長!
「我才不……唔!」
抗議被吞沒在他火熱的舌尖底下,他不是第一次親她,卻是第一次連舌頭都伸了進來。
寶坊豁出去了,她被今夜所發生的事嚇到了。
他那麼輕易地就讓她忘我的迷失在他懷抱中,要是繼續發展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她是討厭他的,天底下最看不順眼的也是他,那又為什麼他的唇親起來會那麼舒服?不,別去想,再想下去她不能保證自己不會被動搖。
這是唯一能擺脫於子蛟的最後機會了,她終於可以和十一年來這個始終不肯臣服於自己的傢伙,分道揚鑣了,何需遲疑!
「不久前,我幫你卜過一卦,上面說得很明白,你的大好前途在別的地方,要是你留戀著目前所擁有的,就會失去更輝煌的未來。這樣你懂了吧?我不是能為你帶來富貴榮華的妻子,我是你的拖油瓶、掃把星,你還是趁早跟我『解除婚約』,快快另起爐灶,才有躍登龍門的機會。」
可惡,不許掉淚!寶坊喝叱著自己熱燙的眼眶,努力的將淚水鎖在裡頭,這樣一切就結束了,再好不過。
從此爾後,她再也不用顧忌於子蛟怎麼想,她可以自由自在地過日子了。
第四章
雲鬢半斜,眼角水波流轉的銀雪,手捧著小小白色酒杯,半坐地仰起雪頸哀怨地唱著:「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
錦錦坐在台前,大聲地說道:「此時楊貴妃娘娘正在感歎,人生苦短,沒空等那個負心漢皇帝回頭,乾脆我自己連幹好幾杯,喝到爽!」
接著,台上的銀雪我見猶憐的一啜泣,飲下那杯酒,負責隨侍在側、一身宦官打扮的寶坊與珠櫻,交頭接耳地說道:「看娘娘,酒性未足,尤恐還要喝酒,你我小心伺候。」
錦錦再道:「瞧瞧,兩個陪酒的小人,高力士與斐力士,看貴妃娘娘酒量太好,已經開始冒冷汗了,他們倆正打算先吞下解酒草藥,省得娘娘沒醉,他們先倒了。」
台下聽了這番畫蛇添足的說戲,一陣哄堂大笑,可是台上的人卻依舊正經八百地在演著,今夜的戲碼是「貴妃醉酒」。
側身站在戲台邊,子蛟見他們將一出本是敘述深宮閨婦的哀怨戲碼,唱成了出搞笑意味十足的鬧劇,不由得搖搖頭。
這小村子的夜晚一定相當苦悶,才會連這樣瘋瘋癲癲的戲都獲得滿堂喝采。沒有人在乎他們唱得字正腔圖還是荒腔走板,只要能獲得一點小小的娛樂,就皆大歡喜了。
「喂,串場的,換場景了,還發什麼呆。」
台前不知何時拉起布幕,寶坊饒不客氣地使喚著他。子蛟見她連眼睛都不敢瞧自己,卻還不改其囂張態度,這裡面的矛盾心結,令他不由得莞爾一笑。所以他說小寶兒想要和他對抗,根本難如登天,誰叫她心中想什麼就老老實實地從態度上表現出來了。
特別是她害臊、理屈的時候,就會開始躲著他。
「我不知道該作什麼?大前輩寶坊好妹子,快教教我。」子蛟刻意揪著她的衣袖,柔聲喊道。
「你、你別亂來,先放開我的袖子啊!」她全身一頭,聲音抖跳地說。
子蛟哪裡肯放!以前在蘇家,人前人後他都得作個正經八百的未來少當家,不能有任何踰矩失禮處,在那樣的處境下,他不能對寶坊動手動腳。可是現在不一樣,少了一旁監視的數十雙眼睛,此刻不戲弄她,還待何時?
「妳說些什麼?哎,這兒好吵,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妳轉過身子來,讓我瞧著妳的俏臉與小嘴,我才能聽得分明。」子蛟低下頭,故意在她耳邊說。
一抹紅雲從她的臉頰一路擴散到耳根,他瞧在眼裡樂在心中。「說,小寶兒,為什麼今日一整天都不肯看著我說話呢!害我眼睛不得眼福,直嚷著好生寂寞。」
「你寂寞關我什麼事。」寶坊依舊背對著他,結巴地把話說完。
「現在還這麼說,明明我們的關係已經在那一晚彼此確認了不是嗎?還是那樣還不夠,妳還想再來了……」
「哇!住口。」她迅速地轉過身,以手掩住他的嘴,眼角泛紅,滿臉困窘地說。「不許再胡說八道下去,讓外人聽了,還以為咱們真有什麼——」
「呵,不必害臊,只要我們將『以為』變成『事實」,就可理直氣壯的面對所有的人了,不是嗎?放棄玩耍,小寶兒,速速跟我回蘇家去,好讓妳爹爹把妳交給我。」
「是啊,好讓你稱心如意。」她怒沖沖地瞪他。
「我這可是為了妳的名節著想,再者,原本離家出走的可笑原因都消失了,還有什麼好拖拖拉拉的呢?」他飛快地眨眨眼說。
寶坊的俏臉皺得有如苦瓜,提及這話題她就滿腹辛酸。雖然認識臭餃子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打從剛到蘇家就已經充分展現他「雙面人」的性子,可是寶坊發現遠離了蘇家,他這種特性似乎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已經到了無人能擋的程度。
好比現在,「眨眼」這種舉動若在蘇家,打死他也不會作,因為他不會允許自己在蘇家完美的形象,被這輕佻的舉止破壞。但,如今可以阻止他桃花眼亂瞟的人,一個也沒有……
誰叫妳要擅自離家,現在報應出現了吧。
就算在心中這樣自責,又對現況有何幫助?想她蘇寶坊活了大半輩子,頭一次王牌盡失,窩囊到有火不能發、有怒不敢言。沒辦法,於子蛟不按牌理出牌的作風,已將她原以為固若金湯的防線,徹底擊潰。
話說那天她告訴他,自己手中所握的最後王牌後——
「哈哈哈哈!」
於子蛟的連聲大笑,將河裡的魚都嚇得四處跳竄。
笑啊,多笑一點,寶坊噙著淚水忿忿地看著他開懷暢笑的臉,得知他自己不需再端著「小媳婦」的飯碗,擔心惹怒了入贅東家,會打翻大好錦繡前程,一定是很值得一笑再笑的樂事吧!此刻他心裡一定在想:我終於能擺脫這個蠻橫不講理的女暴君了。
笑嘛!最好笑死你。
寶坊推開他笑得軟弱無力的身軀,從他身下爬出來。「既然我們把話都講開來了,你也應該可以打道回府了。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我絕對不接受什麼『棄婦』的頭銜,雖然對你不好意思,但我要搶先一步解除這婚約。聽明白沒有,於子蛟,是我蘇寶坊不要你,你可別到處去說是你不要我。」
「我不會的。」笑聲暫歇的子蛟,微微一扯唇角啞聲道。
「那就好。你能識時務,老天爺也會讓你靠的,反正能夠不和我入洞房,娶我這個母夜叉,對你來說應當是天大的喜事才對。」
「妳要去哪兒?」他拉住了寶坊的手,坐在地上,以一雙黑亮閃爍的煦眸望著她。
「請不要隨便拉我的手好嗎?過去咱們有婚約時也就算了。現在都要分道揚鑣了,再怎麼說男女授受不親,這道理你該比我更懂吧。」她祈禱著自己的聲音沒有抖出她的底細,其實她現在只想躲到沒人的地方,好好盡情放聲大哭一場。
「什麼時候咱們的『婚約」成了過去?我怎不知道。」
「你……」
寶坊差點哭吼出來,他這明知故問的壞心眼,又想誘騙她自掘墓穴地跳下去嗎?按捺著心底的怒氣,她故意慢條斯理地回道:「你是樂傻了嗎?先前我不是說了,和我成婚對你而言沒有好處,我大人大量的主動要和你解除婚約,你應該二話不說的同意。」
「是嗎?但我不這麼想。」子蛟瞥了她一眼,唇角斜斜地拉起一抹笑。
「你不!」寶坊翻翻白眼。「誰管你怎麼想,總之,當初為求富貴而來到我家的你,現在不必憑借裙帶關係也能步步高陞,這應該是應你所願、如你所求的未來。不接受的話,你就是個天下最大的笨蛋」
說著、說著,寶坊火氣也大起來。這在幹麼?到頭來,變得好像她比他還要在乎他的前途好壞?明明他於子蛟有何下場,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