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也是一種美。我不介意一生中笨他個一、兩回。」他聳肩說道。
「哈!你要自已往火坑裡跳,是嗎?我先聲明,前途是你的,你要拿它怎麼辦都是你的決定,我才懶得管。可是我受不了往後大半輩子,有個抑鬱不得志的傢伙,天天衝著我說:『當初要是沒娶妳就好了』。我蘇寶坊沒義務替你背這麼大的黑鍋。」不知好歹的傢伙,寶坊心中不停地罵著,這叫天堂有路不去,地獄無門自闖。
「我絕不會這麼說的。」子蛟正色說道。「我以於家的名譽發誓,蘇家祖宗在上,如我於子蛟未來敢對寶坊有一言抱怨受她拖累或牽掛,願來生為牛作馬,任憑使喚。」
寶坊吃驚地睜大眼。
可他緊接著又滔滔往下說:「坦白說,我真是太感動了!蘇家的列祖列宗,你們那不成材的子孫——蘇寶坊,總算脫離了『野人一族』,竟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懂得體恤他人,不枉我多年苦心訓誡她四書五經。本以為她將這些訓誡當成馬耳東風,全部沒聽進去,但她還是有所成長了,終於明白我對她的這份情。」
表面上是說給老祖宗聽的這番話,他卻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直盯著楞頭啞口的寶坊說:「如此一來,證實了我多年前最初看到她時,就深信不疑的事實。藏在她那我行我素、霸道又不馴的表相下,其實是一顆能為他人著想、包容又笨拙的性子。她願意為了我好,犧牲自己的情感,大方地捨棄自己心愛的男人也要成全他,就是她笨得可愛的最佳證據。」
長長地一歎,子蛟戲劇性地搖頭,為長篇大論畫下句點。「能得佳人如此,夫復何求。我保證一定會實踐十一年前的婚約,將她迎入家門為妻,還請列位祖宗放心,並保佑蘇家代代人丁興旺,我也會和小寶兒夜夜為此努力,增產報家國。」
這個男人……鬼話連篇!寶坊壓根兒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整個人都呆了。她當初看到那一卦時,就認定絕對不能告訴他,一旦說了他將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她,投向別的女人懷抱,可是現在……
那她這一陣子的苦惱到底是為了什麼?她擔心的「拋棄」不但沒有發生,而且他還扭曲了自己的惡意變成善意,說得好像是她愛他愛到無法自拔,愛他愛到委曲求全也好?
拜託,她打從七歲開始天底下最討厭的人就是於子蛟,才不會愛上他!
不會……愛上……才對。
寶坊腦海裡突然飄過好多好多個於子蛟;他冷冰冰地教訓她的時候,他前來搭救她的時候,他歎氣的時候,他親吻自己的時候——在她不知不覺間,於子蛟竟是如此地充滿在她生命的每個角落,她甚至想不起他尚未來到蘇家前,自己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我知道妳脾氣倔,一定不肯乖乖承認妳愛我,但事實是如此,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小寶兒。」於子蛟擒著她的手腕,輕輕一扯,就讓她倒入自己懷中,坐在他腿上。
撫摸著她楞愣的小臉,他以雙指持握住她的下巴,啄吻她半啟的朱唇說:「卜卦這玩意兒,相信的人很多!但不相信的人也有。我就屬於後者。命運是多變的,端看妳怎麼想。我只知道咱們是注定要結為夫妻,其它都不重要,妳會『帶衰』我這種可笑的想法,趁早將它從腦海裡拔除吧!我們之間的羈絆不是輕易就能被扯斷的,妳不懂嗎?」
寶坊凝視著這些年來幾乎沒有好好瞧過的臉,臉龐還依稀存著當年孤傲的少年模樣,但什麼時候他已經長成為如此有氣概又俊朗的好男人了?她拚命告訴自己「討厭」這男人,曾幾何時,「討厭」已經被「習慣」所取代。
要是自己生命中真的沒了於子蛟這個人……
她垂下臉,那就像是房中的擺設,明明對那花瓶看不順眼,卻又無法想像將它移走後,那桌子上會有多麼地空虛,不論擺上任何花瓶一定都不會順眼吧?
愛,到底是什麼呢?
討厭、討厭、討厭到極點的人,是否也會是愛、愛、愛到不能的人呢?
「想一下吧,小寶兒。」他緊緊地摟住她說。「妳能讓別的人這樣碰妳、親妳、抱著妳嗎?不是我,而是另一雙陌生的手臂。妳真的想要和我解除婚約嗎?看在我眼中,妳這樣逃家的舉動,明知我一定會追來卻還是想逃的舉動,在在都訴說著妳想要我別走,跟我撒嬌地求愛著啊!」
「別說那麼不要臉的話。求愛,你當我是發情的母牛啊!」寶坊氣嘟嘟噘起嘴,埋怨地瞪他一眼。
「妳要是小母牛,那也會是天底下最不老實的頑固小母牛,心眼小又怕輸,明明比誰都輸不起,卻總是在嘴巴上逞強。」他咧嘴諷笑說。
「你這是在損我,還是想找我吵架?」她眼睛瞪大地怒問。
「呵呵,兩者都有一點。誰叫妳的反應總是讓人百看不厭呢?」
他擁抱在她身後的手,開始不安分地遊走在她的背上,揉著撫著,像在抱著最柔最軟的雪球兒,將她揉到心坎裡。寶坊不討厭他這麼做,反而覺得很舒服,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他至少說對了一件事,光是想像陌生男人的手在她身上搓來搓去,她就覺得全身發毛,但是子蛟不一樣,他的手臂是安全而可靠的,從小就一路保護著她走過來,是副最可靠的臂膀。
要是就靠在他身上這麼睡著,他就得一路抱著自己回客棧去,這樣也不錯,當是處罰他奪走自己王牌的罪過。真可惜她沒吃得像真正的小母牛一樣肥壯,可以累得他氣喘吁吁……嗯,好像真的愛困起來了。
都怪他拍撫著自己的大手,太過溫暖。
就在寶坊揉著眼睛,打著呵欠的同時,於子蛟低聲笑了笑說:「話說回來,妳還真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傻丫頭,誰會為了沒有保障的一卦而放棄自己經營了十多年的地盤。要另起爐灶說來容易,做起來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光是應付妳就花了十一年,還要再從頭來過?饒了我吧!」
「咦?」寶坊抬起頭來,她好像漏聽了很讓人火大的話。
於子蛟淡淡地說:「剛剛中途打斷的,要不乾脆就在這邊做完好了?這樣我也比較安心,妳就不會再被什麼無聊的卜卦啟發,興了無聊的念頭。」
「不行!」對啊,她竟然忘了,他方纔還企圖對她……「絕對不行,於子蛟,你、你給我手腳放乾淨一點,不許亂來!」
「喔?」他懶懶地挑起一眉。「我手腳很乾淨啊,妳要不要檢查?」
「我不是指這個!」
又要被他牽著鼻子走了,不成,這一回絕對要堅守自己的意志與貞操,不論他把話說得多麼漂亮,她還是不放心他——誰能保證他有了更好的機會在眼前時!絕不見異思遷呢?沒錯,不到最後一刻,不能相信他。
「不管你說什麼,就這一點我絕對不讓,我才不要在這種地方跟你……跟你那個……不要就是不要!」
「唉。」他長歎一氣。「也罷,我對霸王硬上弓的戲碼也沒興趣。今夜花前月下的氣氛,也拜妳空前絕後的笑話所賜,一掃而空,讓我提不起多少精神再誘惑妳了。就照妳所求,正事兒可以緩一緩,但有一個前提是妳得向我保證,主動『撤回』解除婚約的笨主意。」
結果繞了一大圈子,又回到原點。
寶坊早有覺悟他會提出這個條件。只是她還沒給自己找好台階下,內心總犯嘀咕。也不替她想一想,回到蘇家後她有多丟臉啊?全北京城上上下下要是知道她逃婚蹺家功敗垂成,她這小霸王的封號從此就成了小「罷」王——過度愚蠢而被罷黜的笨王。
「答應不答應,全由妳決定。」他意有所指的挑挑她的下巴,笑道。
所謂情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就是這種滋味吧?
「 知……我知道啦!我答應就是了,撤回,我全都撤回。」要是她不撤回,誰曉得臭餃子還會搬什麼法寶來對付她。
「很好。我的要求也不多,就用一個心甘情願的獻吻,來表示妳的誠意好了。當然,是妳主動吻我嘍。」他掀著唇角,得意洋洋地說。
「唔!」
幸虧四下無人,這種恥辱的不平等條件她才吞得下。眼前只要能躲避臭餃子陰險的算計,她可以慢慢找機會想法子整他回來。
「那你先閉上眼睛!」
他戲譫的眼眸先是嘲笑了她一會兒,才緩緩地合上。
撲通撲通的心兒直抖跳,寶坊還是頭一次親人,前幾次都是他親她的,怎麼輪到她親就覺得羞人,直想挖個地洞跳下去。
好長的睫毛,她湊近他的臉龐,可以嗅到他身上熏著高級的香袋,混著他的體味,怪不得以前她總好奇他和其它毛頭小子身上的味道不一樣,一點都沒有又臭、又難聞的汗味兒,只有迷人的成熟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