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杯。」眾士兵異口同聲地說。
大家等莉安喝了一口酒之後才各自飲盡杯中酒。勃迪朝安妮點頭,拉出一張椅子跨坐在莉安對面。他示意她把手伸出來,然後握住她的手。她知道那是為了預防她在治療時縮手。
狄良繞到她背後把一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勞柏,把孩子帶出去。」
亞力急忙抱住莉安的手臂。「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可以留下來,但不可以礙事。」
「好。」亞力說,然後靠在她身上。
安妮站在她身旁遲遲不動手。「夫人,你有沒有感到一點想睡?」她謹慎地問。
「沒有。」莉安回答。她注意到凱文猛打呵欠。「安妮,叫你丈夫坐下來好嗎?」
凱文用力眨幾下眼睛。「為什麼叫我坐下?」
「以免你跌倒。」
兩秒鐘後,凱文突然往前倒下。幸好厄倫的反應夠快,在凱文的頭撞到桌角前及時接住他。「夫人,你掉換了酒杯,對不對?」
「她迷昏了凱文?」勞柏咧嘴而笑。
莉安臉頰發燙地盯著桌面,努力思索該如何向凱文的妻子道歉。安妮不知所措地望向領主。勃迪看似失望地搖頭,但眼中流露出喜色。「看來是凱文把自己給迷昏了。厄倫,把他扔到床上。安妮,快動手吧,我們還要趕路。」
安妮點點頭,顫抖地拿出刀子。勃迪抓緊莉安的手腕,她感到刀刃劃開手臂的皮膚。起初她認為他反應過度,但安妮一開始探查傷口,她就慶幸有他的緊握。縮手是本能反應,但勃迪不讓她的手動彈。治療不如她預期中可怕,傷口切開後反而紆解了腫脹帶來的疼痛。
亞力害怕地鑽到她的右臂下抱住她。「很痛嗎?」
「不會。」她平靜地回答。
她的鎮靜消除了他的恐懼。他好奇地問:「像那個人揍你的臉時一樣痛嗎?」
「有人打你?誰?」安妮一直在用乾淨的布條清理傷口,亞力的話使她驚駭地問。
房間裡突然一片死寂,每個人都在等她回答。「是誰並不重要。」她搖頭道。
「不,非常重要。」狄良說,其他人同聲附和。
「他是英格蘭人。」亞力脫口而出。
「我就知道是英格蘭人,我從來沒聽說過高地人打女人。」安妮嘟嚷。
幾個士兵點頭表示同意。亞力好像受到鼓勵似地主動報告。「他喝醉了。」
「亞力,沒有人想聽──」莉安開口。
「不,我們都想聽。」勃迪溫和的語氣掩飾了他真正的感覺。會欺負弱女子和小孩子的是什麼樣的瘋子?他決定在天黑前得知所有的細節。
「那個人用拳頭把她打倒在地上,然後不停地踢她。」亞力說。「我嚇壞了,我想要阻止他,但他不肯停。我可能哭了。後來我撲到莉安身上,但是她把我推開,翻身抱住我,用她的手臂護住我的頭,以免我被踢到。」
「然後呢?」廉恩問。
「她輕拍我,叫我不要出聲。她不讓任何人傷害我,我果真一下也沒被踢到。」
莉安想要用手摀住亞力的嘴。每個人都面露驚駭地盯著她看,令她感到十分難堪。
「只有一個英格蘭人對她動粗嗎?」勞柏問。
「另一個人也打了她。」亞力轉向勃迪。「你知不知道她在挨打後做了什麼?她故意露出微笑氣他。」
安妮把布條收到旁邊,把一條厚毛巾墊在莉安的手臂下。「領主,傷口清理好了。」
勃迪點頭。「孩子餓了。如果不會太麻煩,請給他一片麵包。」
「也許淋點蜂蜜在上面。」亞力建議。
安妮微笑。「當然會淋蜂蜜。」
「到外面去吃。」勃迪命令。「勞柏會看著你,以免你闖禍。」
「但是我想跟莉安在一起,勃迪叔叔。她需要我,她也許會寂寞。」
「我會陪著她。勞柏?」勃迪叫喚,勞柏應聲上前。
亞力立刻抱著莉安不放。她傾身對他耳語。「如果有需要,我會叫你。」她不得不再三保證,他才相信她不會在他離開的那幾分鐘裡消失。然後他奪下安妮手中的麵包就往外跑,匆忙中忘了道謝。
「他等一下會向你道謝的。」和安對安妮說。「謝謝你對他的耐心。他還小,而且吃了不少苦。」
「但你幫助他平安脫困。」狄良在她背後說,再度把手放在她肩上。她不知道他是在稱讚、安慰她,還是在防止她逃跑。
片刻後,安妮從廚房拿出一個平底鐵鍋,加熱過的鐵鍋裡是氣味難聞的藥水。她把手指伸進藥水裡試溫度。「藥水不會很燙,夫人,但澆在傷口上會非常痛。如果你想叫──」
「她不會出聲的。」勃迪以堅定的語氣重複。
他的霸道令莉安有點氣惱。要不要勇敢應該由她來決定,他憑什麼認為有權替她作主?
勃迪對還在猶豫的安妮點個頭,安妮把藥水澆在莉安切開的傷口上。椎心刺骨的灼痛立刻吞噬了莉安。她的手臂好像被剝了皮浸在鹼液裡,她的皮膚好像著火一般。她立刻感到胃翻、頭昏、視線模糊。若非被狄良和勃迪壓住,她早就從椅子上跳起來了。劇烈的疼痛絲毫沒有減輕的跡象。第一波劇痛後,她的皮膚開始搏動,手臂好像有燒紅的煤炭嵌在傷口裡。背抵著狄良,她倒抽口氣,閉緊眼睛忍住淚水,咬緊牙關以免自己大聲尖叫,使出全身的力氣抓住勃迪的手。
她以目光向他求助,他冷漠鎮靜的表情使她恢復自制。哪怕他只流露出一絲同情,她都會忍唆不禁地哭出來。發現自己抵著狄良,她強迫自己挺直背脊。但她無論多努力也無法鬆開勃迪的手。就在她肯定自己再也無法忍受時,劇痛開始減輕。
「最痛的部分過去了,夫人。」安妮聽起來好像也想大哭一場。「我會在傷口上塗些藥膏,然後把你的手臂包紮好。疼痛減輕了沒有?」
莉安說不出話,只能僵硬地點頭。她凝視著勃迪背後的牆壁,祈禱自己不會昏厥過去。
安泥迅速塗好藥膏,但包紮時費了一些工夫,因為莉安仍然不肯放開勃迪的手。疼痛不再難以忍耐時,她才發覺他的拇指在揉擦她的手掌。他的表情不變,但那不著痕跡的輕撫卻讓她覺得被他擁抱在懷裡。包紮完後,莉安深吸口氣,終於從勃迪的掌握中抽回手。
「好了,」安妮說。「最近兩天別讓傷口碰到水。」
莉安再度點頭,以沙啞的聲音道謝。「失陪了。」她緩緩站起來。狄良伸手扶她。她在他身上靠了一下,然後緩緩站直身子,走出小屋前朝安妮點個頭。每個士兵都在她經過時鞠躬為禮。她知道他們都在門口看她,所以不願用跑的躲進樹林裡。亞力在溪邊玩耍。幸好他沒有看到她往反向走,也沒有聽到她在樹林裡的啜泣。
廉恩皺眉望著她的背影,然後轉向安妮。「「母之火」還有剩嗎?」
「還剩幾滴。」她回答。
廉恩走到桌邊抽出匕首在自己的前臂割出一個小傷口。他的朋友都知道他要做什麼,所以沒有人感到訝異,因為廉恩是他們之中的懷疑主義者。他把前臂放在厚毛巾上。「倒些藥水在這傷口上,好讓我知道是什麼感覺。」
安妮不敢多嘴,乖乖地把剩餘的藥水滴進廉恩的傷口。廉恩毫無反應。好奇心得到了滿足,他朝安妮點個頭,然後走到屋外。勃迪和其他人跟著出去,圍在廉恩身旁耐性地等他報告。當他終於開口時,沙啞的聲音使厄倫忍不住微笑。
「痛死了,」他低聲說。「不知道她怎麼受得了。」
勞柏扛著亞力加入他們。發現莉安不在時,亞力的歡笑聲戛然而止。他滿臉驚惶地爬回地上,扯開喉嚨高聲尖叫莉安的名字。
勞柏用手摀住他的嘴巴。「別慌,亞力,她在樹林裡,馬上就會回來。」
亞力哭著跑向他的叔叔,勃迪把他抱起來。「我忘了你還小,莉安沒有離開你。」
為自己的驚慌失措感到慚愧,亞力把臉埋在勃迪的頸窩裡。「我以為她走了。」
「從你認識她以來,她有沒有離開過你?」
「沒有......但有時候......我害怕。」他小聲承認。「我以前不會,但現在會。」
「沒關係。」勃迪歎口氣。「你現在安全了,我不會讓你出任何事的。」
「莉安也那樣說過。」他抬頭凝視勃迪。「你一定要照顧她,因為她只是個弱女子。」
勃迪放聲而笑。「我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絲軟弱。」
「但她有時會背著我偷偷哭泣。我告訴她她需要你,我不希望再有人傷害她。」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他保證。「別擔心了,跟勞柏牽馬去。一等莉安回來,我們就要上路。」
莉安十分鐘後才紅著眼睛回來。勃迪把她抱上馬鞍,然後坐在她身後。飽受折磨的她癱靠在他身上。他突然有股強烈的慾望想要保護她、安慰她。他溫柔地用手臂環住她,她不一會兒就睡著了。他策馬前進,把她移進他的臂彎。她的長髮輕拂著他的大腿,他用手背輕撫她天使般的臉孔。他終於對見面以來就糾纏著他的渴望屈服。他低頭親吻她柔軟的唇,看到她皺鼻歎息使他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