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她怎麼想,她始終得到一個同樣的結論:金亞烈的同情心大概有一頭老公羊那麼多。
不過她還是應該給他一些好評價的,像今早他就體貼地讓她多睡了一會兒。當然,那也全要怪他昨晚不該耗盡她的體力,但她必須承認這個男人還是有一點可取之處。
或許他畢竟不是那麼地不可救藥。
不過當天下午傑宓便又改變對她丈夫的看法了。他們幾乎騎了一整天,中途只在一條溪流旁邊休息了一會兒。亞烈甚至沒有和她交談,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傑宓試過和他搭訕,但都被他幾近粗魯地拒絕了。亞烈站在河岸上,雙手背在身後,傑宓猜測他已經不耐煩,想要繼續上路了。
「你是在等待馬匹休息夠了呢?還是等我?」當她再也無法忍受那份沉默時,她問道。
「馬匹早就準備好了。」他淡淡地回答。
他講話時甚至懶得費神去看她。傑宓考慮過推他下河去好好洗個澡,但她今天已經累壞了,可沒有精神再去應付一個暴跳怒吼的亞烈。
傑宓坐回她的馬匹上,對著亞烈喊道:「我已經準備好了,謝謝你為了我停下。」
「那是妳曾經要求的。」
「我一定得先要求?」
「當然。」
哦,該死了!他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她他的古怪規矩!「而我只要開口要求了,你都會照辦嗎?」
他坐上他的馬鞍。「只要那是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那麼為什麼昨晚我要你停下時,你卻不肯?」
他托住她的頸背,隔著馬將她的身子拉向他。「因為妳並不是真的想停。」他咧嘴微笑。
「你這個傲慢、自以為──」
他的唇吻住了她的抗議,亞烈原來的目的是要提醒她他才是主人,但她的唇是如此地溫柔,一會兒後他只記得昨夜的她是多麼地美好。他的舌頭侵入她口中,最後才抽了出來,傑宓困惑地看著他,而且她的手仍然輕柔地擱在他的面頰上,而她完全不自覺自己曾這麼做。
「我說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一定會遵照妳的要求。但昨夜我無法停止。」
「真的?」
如果她再這麼重複他的每一句話,他可要被逼瘋了。亞烈表現出他的氣惱。「這次由妳騎在前頭吧!」他突兀地道,想藉此將她喚回現實。
傑宓點點頭,她騎出了一小段路,亞烈的馬又到了她的身邊,他的手拉轉過她的馬頭。
幸好他沒有再譏笑她可憐的方向感,不然傑宓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
太陽快下山時,他們突然停在一處草坪上,亞烈勒住了「野火」的馬韁。兩匹馬並排站在草地上,亞烈則毫無表情地直視著前方。
「有危險嗎,亞烈?」傑宓擔憂地問。
亞烈搖了搖頭。如果有危險的話,他還會停在草地中央,這種腹背受敵的地方?然後他想起了傑宓對打仗的事一無所知,所以才會問出這種問題。
傑宓決定下馬伸展一下筋骨,但亞烈的手按住她的腿阻止了她,而且他的動作絕對稱不上是溫柔的。傑宓瞭解了他的訊息,但她實在不明白他們停在這兒做什麼。她將雙手交疊在膝上,耐心地等待。
遠處傳來一陣輕輕的口哨聲,然後突然間由附近的樹林裡出現了數十個穿著黃棕格子披風的人,他們開始走向他們。
傑宓不知道自己正緊抓亞烈的腿,直到他的大手覆上了她的。「他們是盟友,傑宓。」
她立刻放開他,挺直背,再次將手放回膝上。「我也是這麼猜想,」她撒謊道,而且愈描愈黑地加上了一句:「即使由這麼遠的地方,我都可以看見他們在微笑。」
「就算老鷹也沒有辦法由那麼遠的地方看見他們的表情的。」
「我們英格蘭人有絕佳的視力。」
亞烈終於轉過頭來看她。「這是你們英格蘭人的幽默嗎,老婆?」
「這得由你決定,丈夫。」
「啊,妳是的,」亞烈回答。「我已經學會了英格蘭人的幽默感。」
「請問那是什麼?」
「你們沒有絲毫的幽默感。」
「那不是真的,」傑忘爭辯道。「我可是有全世界最好的幽默感。」她忿忿地道,轉過頭不看他。但亞烈立刻又將她叫回來。
「傑宓,等會兒他們過來時,妳必須一直看著我,不能看其它人,明白嗎?」
「你不要我看他們之中任何一人?」
「正是。」
「為什麼?」
「不要質問我的理由。」
傑宓的聲音變得像他們週遭的北風一樣地冷冽。「我可以和他們談話嗎?」
「不行。」
「他們會認為我粗魯無禮。」
「他們會認為妳是個馴服的好妻子。」
「我不是的。」
「妳會是的。」
傑宓的臉上熱辣辣地,她對著亞烈大皺其眉,但他已經轉過頭看著正前方,不再理睬她。「亞烈,我應該下馬,跪在你的腳下嗎?那樣你的同盟不是更可以看出你的妻子是多麼地馴服?」她的聲音中透著怒氣。「你說呢,大人?」
「這是個很好的建議。」他回答,而且聽起來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傑宓氣愣了,一時竟然無話可答。
不過儘管她生她丈夫的氣,她並不會在這些人面前顯現出來。她會扮演一個完美、溫馴的妻子,等到和亞烈獨處時再找他算帳。
那些人到達空地時,傑宓的目光一直看著她丈夫的側面,她費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讓臉上保持毫無表情。傑宓本質上並不是個寧靜的人。
亞烈幾乎從未看向她的方向,他們以蓋爾語交談。傑宓聽得懂大部分,雖然他們的話和畢克教給她的低地方言有一些不同。
亞烈並不知道她會講他們的語言,傑宓決定不告訴他,她打算善加利用這個優勢。
她聽著他拒絕那些人提供的飲水、食物及住處,現在他的態度是冷硬、毫不妥協的,十足一個大領主的氣勢。那之後那些人開始向他報告最近族裡發生的事。
傑宓知道他們正在密切地觀察著她,她努力地保持臉上毫無表情──儘管這項工作艱巨極了,絕望之下她向上帝求助,只要祂能幫助她熬過這一次的羞辱,她發誓以後會頌上一個月的祈禱詞。
一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亞烈以她為恥,而這項發現幾乎令她哭泣。但這份自憐的心情只維持了一、兩分鐘,繼之而來的便是狂怒。她知道自己並不像其它人一樣地漂亮,但她也沒有缺手缺腳呀!她父親還曾經說她非常地漂亮,當然,他一直當她是寶貝,喜歡稱讚她。但到現在為止,她也沒有遇到哪個人看到她時,會覺得她醜得必須轉過頭去的。
亞烈俯身撈起「野火」的韁繩時,她聽見了那些人問他她是誰。
「我的妻子。」
他的語氣裡絲毫沒有驕傲,事實上他的語氣幾乎就像是在提到他的狗一樣。不,傑宓很快地在心裡更正,他的狗在他的心目中或許還比她重要。
亞烈正在催策他的馬離開時,另一個人也喊道:「她姓誰名啥呀,金亞烈?」
他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亞烈的目光緩慢地掃過了每一個人,他臉上的表情就像石刻一般,叫傑宓不由得心寒。
等他回答時,他的聲音似冰霰刮過一般。
「她姓我的姓。」
第九章
傑宓開始在想他或許不是人類。亞烈似乎永遠不會飢餓、口渴或疲倦,他唯一停下來休息的一次是傑宓要求他的。而天知道傑宓有多麼痛恨求他任何事。
任何英格蘭人都會照顧、體貼妻子的需要,但亞烈似乎常忘了他還有一個妻子,傑宓覺得自己對他的價值幾乎就像他腰間的刺。
她累壞了,而且她敢說自己看起來大概就像個老嫗。然後她告訴自己她的相貌並不重要,在亞烈拒絕將她介紹給他的盟友認識時,他就已經杷的他立場表白得夠清楚了。她對他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哦,他也不是什麼白馬王子,傑宓決定,他的頭髮幾乎和她的一樣長。是的,她的丈夫是個野蠻人,傑宓忿忿地想。
如果亞烈能對她多表現一點溫柔,她對他的印象也不會這麼差了。但高山的空氣似乎影響了他的心智,因為他們爬得愈高,他的態度就變得愈加疏遠及冷淡。
這個男人的缺點比撒旦還要多,他甚至連算術都不會。他明白地告訴她他們三天內就會到他的地方,但他們已經在野地裡露宿五天,然而現在為止,一個金家人的影子也沒有。或許是他的方向感和他的計算能力一樣地差?但傑宓已經筋疲力竭,無力去想那個可能。
亞烈停下來休息。他照顧馬匹時,傑宓走到一處小湖邊,略微清洗。湖水冷得像冰一樣。之後她放鬆全身躺在草地上。哦,她真是疲倦到了骨子裡。她打算閉上眼休息幾分鐘,再起身穿回衣服。
霧起來了,亞烈盡可能地給傑宓她需要的時間。但當霧瀰漫到了他的腳底時,他開始大叫要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