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抑住點頭的衝動,只是小心地說道:「你是指怎麼樣的合作?」
「談天。」他說道。「我已經忘了跟一個聰明的女人輕鬆地聊天是怎麼樣愉快的事了。還有佳餚美味、壁爐、窗外的月光、好的音樂、用門代替鐵窗,以及面對著一個漂亮的女人。」他又哄道:「要是你願意講和,我願意來作飯。」
茱莉遲疑著。他說她是漂亮女人使她愕然,但她隨即斷定他不是真心的,只是故意奉承她而已。他提議的是一個沒有緊張與恐懼的晚上,而且她崩緊的神經也迫切渴望休息。聽他的要求又有何妨呢?尤其如果他真的是無辜。「所有吃的都由你料理?」她問道。
他點點頭。發覺她已經有意思要同意了,他臉上綻開一抹懶洋洋的笑容,看得她心跳又不幸地加速起來。「好吧。」她答應道。雖然她仍想保持傲然的態度,卻忍不住微笑了。「可是你除了做飯以外,也得負責清洗善後。」
他呵呵笑起來。「你的條件可真苛刻,不過我還是接受。你就坐在那邊等我做飯吧。」
她在料理台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
「說說你自己。」他說道,一面把烤好的馬鈴薯由烤箱裡拿出來。
她又喝了一口酒給自己一點勇氣。「你想知道什麼?」
「一般的事情,」查克小心地說道,「你沒有結婚或離婚?」
「格雷和我討論過。」
「有什麼好討論的呢?」
茱莉差一點被酒嗆住。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想這個不算是一般的事情。」
「大概不是,」他笑著表示同意,「那麼,是什麼原因拖延著你們訂婚呢?」
在他帶笑的注視下,她竟然臉紅了,不過她還是很平靜地答道:「我們想確定彼此完全相配,包括我們的目標和理想都要一致。」
「依我聽起來彷彿是你在拖延。你跟這位格雷住在一起嗎?」
「當然沒有。」茱莉斷然否認。他揚起眉毛,彷彿覺得她很有意思。
「沒有室友?」
「我一個人住。」
「沒有丈夫也沒有室友,」他說道,同時又往她杯子裡倒了一些酒,「那麼現在沒有人在找你的下落了?」
「我相信有很多人在找。」
「譬如說誰呢?」
「第一就是我的父母,他們現在一定急得到處打電話詢問。還有我的哥哥塔德和卡爾。這車子就是卡爾的。他們現在一定已經組成尋人小隊了,請相信我。」
「塔德是做建築的?」
「不是,」茱莉得意地說道,「他是凱頓鎮的警長。」
他的反應相當劇烈。「他是警長?」他連忙喝一口酒,然後諷刺地說道:「那麼我想你父親一定是一位法官吧?」
「不是,他是牧師。」
「我的天!」他搖著頭說著。「德州有那麼多女人,我卻偏偏綁架了一個警長的妹妹、牧師的女兒。真是好極了!」他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她走到沙發處等查克把晚餐端來。兩杯酒下肚已經對她發生了作用,使她覺得有點太過輕鬆了。查克把一個盤子放在她面前,上面只有一個魚罐頭。她張口結舌地瞪著他。
「這不就是你要的嗎?」他故作無辜地問。「或者你要吃我留在廚房裡的上好牛排?」
他那促狹的笑容令茱莉無法自制地笑出來。當他拿著牛排走回來的時候,她的肩膀仍在發顫。
「這樣比較好嗎?」
「這個嘛,」她眼裡帶著笑意說道,「我可以原諒你綁架我、恐嚇我,可是讓我吃冷罐頭實在是罪不可赦。」
接下來用餐的時候,查克聽著茱莉談她的工作和那些殘疾的孩子以及頑固不化的鄧校長。這頓晚餐吃得確實輕鬆而愉快。
第六章
查克先吃完以後,靠坐在沙發上蹺著腳,望著壁爐裡的火焰,茱莉則繼續安靜地吃著。他試著專心構思下一階段的逃亡步驟,但是心情已經放鬆的他卻忍不住要想,是怎麼樣的命運使得莫茱莉坐在他對面。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計劃逃亡的細節,躺在牢房裡夢想著他在這棟房子裡的第一個晚上會是怎樣的,可是從來沒想到還會有其他人。剛才與她交談之後,不禁令他想起自己這輩子欠缺的是什麼。一個星期以後他又得上路了,以後更是再也不可能有這麼奢侈的機會,看著她帶著天使般的笑容,眼裡閃著光彩,暢談她那些殘疾的小學生。他看過多少充滿野心的女人和世上絕佳的女演員,但是直到今晚他才體會到什麼是真實的人生。
他在十八歲以前過的是錦衣玉食的上流社會生活,像茱莉這樣一個小鎮牧師的女兒絕對不可能與他的圈子有任何交集。在好萊塢更是不可能,就算碰見了,他會注意到她嗎?
他轉動手中的酒杯,想著這個問題的答案。一會兒之後,他的結論是他會注意到茱莉那張漂亮的臉和迷人的眼睛、細嫩的皮膚。畢竟他的審美能力相當高,是不會忽視她的。他也會欣賞她的質樸、仁慈與甜美。但是,他不會讓她試鏡演戲或是當模特兒。
查克相信,他會領她走出他的辦公室,要她趕快回家跟她那位准未婚夫結婚生子,過一種有意義的生活。他絕對不希望看到像茱莉這樣一塊璞玉受到好萊塢或其他的污染。
他雖然只比她大九歲,但是卻比她閱歷多,而他的閱歷也絕不是她會欣賞的。她充滿年輕的理想主義,查克站在她旁邊感覺就像一根老朽骯髒的腐木。他突然想到她始終沒有問過他電影的事情,從來不曾有過任何女人會對他這樣,她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他一樣。說不定她住的小鎮沒有電影院,說不定...老天......說不定她看的都是普級的電影,而他的片子不是輔級就是限制級的,充滿了性與暴力。
茱莉吃完了以後,他如約把碗盤洗乾淨。她在客廳休息,心裡一直在猶豫,無法決定是否能相信他是無辜的。經過剛才一個小時的交談,她斷定一個真的謀殺犯是不會在吻她時想到要溫柔一點,或是那麼仁慈和風趣。
她的心裡在反駁,否定陪審團的判決是傻瓜才會有的想法。但是今天晚上她看著他的時候,每一根神經都在呼喊說他是無辜的。而他如果真是無辜的,她簡直不忍想像這五年來他所飽受的煎熬。
查克走回客廳,打開電視,然後在她對面坐下。「我想看一下新聞,然後你想看什麼就看什麼。」
「好。」茱莉說道。她隔著桌子打量他。他的臉上有一股昂然的傲氣與決心。許久以前她看過許多關於他的文章,往往把他說成史恩康納萊、保羅紐曼、凱文科斯納等的綜合體,但是現在經過將近兩天的相處之後,茱莉認為他們說得都不對。在現實生活中,他具有一種昂然的力量。還有一些別的......茱莉每次看到他的時候都會覺得他彷彿已看盡了人生,然後又把那些經驗深鎖在那對迷人的眼睛之後。那是任何女人都無法觸及的。
他還有一個引人的氣質就是:挑戰性。他彷彿會使她想突破那層障礙,想瞭解他隱藏的過去,想使他軟化,充滿笑聲和溫柔的愛。
新聞播報員的聲音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到電視上。「我們先聽聽記者的特別報導......」茱莉突然緊張起來,無法耐心坐在那裡聽。
「我去拿一杯水。」她說道,但是記者的聲音使她停了下來。
「兩天以前,一度是好萊塢風雲人物的班查克由阿瑪瑞尤市逃獄。他是在一九八八年因為謀殺妻子范蕊琪而被判刑。」茱莉看到電視上出現查克穿著囚服的照片。「據說跟班查克在一起的有一個女人......」
茱莉發出一聲驚呼,電視上出現了一張她跟學生一起拍的照片。
「德州警方指出,莫茱莉現年二十六歲,兩天以前有人看見她跟一個很像班查克的人開著一輛藍色的車子。起先警方相信莫小姐是被挾持當人質......」
「起先?」茱莉喊道,一面看著緩緩站起身的查克。「他說『起先』是什麼意思?」
她立即得到了令她驚駭的答案。記者繼續說道:「但是這套人質理論後來被推翻了,因為今天下午有一位姓高的卡車司機說,他今天早上在科羅拉多州的一處休息站看見一對模樣符合班查克和莫茱莉的男女......」
螢光幕上出現卡車司機那張愉快的臉,他說的話令茱莉又氣又羞。「他們兩個像小孩子一樣在打雪仗。然後那個女人--莫茱莉,我確定是她!總之,她跌倒,班查克撲在她身上,然後接下來我就看到他們在交頸、親吻。如果她是人質,她的舉動可不像。」
「噢,我的天!」茱莉喊道,雙手按著腹部,拚命忍住想吐的感覺。就在這麼幾分鐘的時間裡,醜惡的現實立即把這山居裡溫馨的假象驅走了。茱莉的反應還沒有恢復過來,電視上又出現了一幕折磨她的畫面。「我們的記者來到德州的凱頓鎮,茱莉在這裡的小學教書。記者採訪到她的父親莫吉姆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