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看著她望著火焰的神情,不禁想起剛才吃飯時她唇邊時而閃現的笑意。
「有什麼好笑的?「他問道,卻竟然又使她張大了眼睛,笑得花枝亂顫。」怎麼樣?「他皺起眉頭追問。然而她只是搖著頭,把臉埋在膝上掩住笑聲。」梅蒂?「他有些不耐,而她卻笑得更大聲了。
「我是笑你,」她咯咯笑著,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你,剛才那些襪子掛到你身上的樣子——」邁特也笑了起來,然後她又笑著補充道:「要是你能看見自己當時的表情就好了!「她抬起頭瞄他一眼,又不禁眼珠一轉,失聲笑了出來。」卡萊·葛倫!「她笑得肩膀都在顫動。」毛太太一定是老眼昏花了!若說你像卡萊·葛倫,就好比說一隻豹跟小貓很像!」
「我是豹還是貓呢?「他笑著問,不過不用她回答他也知道她是把他比成豹。他往後一躺,枕著手望著天花板,竟有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我想我們該開始工作了,」她終於說道。「已經八點四十五分了。」
邁特不太情願地站起身,幫她把吃剩的東西收拾乾淨,然後走到沙發前,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長達三十五頁的合約書打算研讀。
梅蒂在他對面坐下,也把自己的工作拿了出來。剛才她雖然笑得很開心,卻一直為他就在身邊而感到不安。她無法忽視他所帶給她的威脅感——他是一隻豹,在耐心地守候他的獵物,從容,高雅,具掠奪性,也有高度危險性;她明白這些,然而與他相處越久,她就越被他吸引而無法自拔。
她偷眼瞧著他。他伸長了腿坐在沙發上,袖子捲到手臂上,然後他取出一副金邊眼鏡戴上,竟使他顯得分外性感。他把放在腿上的資料夾打開,開始看起公事來。
他彷彿感覺到她在看他,於是抬起頭來,發現她正驚訝地瞧著他的眼鏡。」用眼過度了。「他解釋著,然後又低頭看文件去了。
梅蒂很佩服他能這麼快就集中精神工作,她今天晚上尤其無法與他相比。她望著爐火,想著掛山姆告訴她的話。然後她的思緒又飄到紐奧良分店的炸彈恐嚇事件,米戈登的問題,還有昨天派克打電話告訴她,說要另外找一家銀行貸款買地的事。這些事情都在她腦海裡打著轉,時間則一分一秒地溜過去了。
她對面的邁特平靜地說:「想要談一談嗎?」
她猛然抬起頭,見他正在看她,文件擺在腿上。」不用,「她本能地說道。」可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不會感興趣的。」
「你何不試試看呢?「他還是那麼沉穩地答道。
他坐在那裡看起來是那麼能幹與果敢,好像什麼事都難不倒他。她猶豫了一下,決心接受他的提議。她把頭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歎著氣說道:「我有一種莫名的不安感覺。」然後她抬起頭,坦誠地看著他。「彷彿有什麼事情要發生,而且是很可怕的事情。」
「你能不能分析出這種不安感覺的來源呢?」
「我說出來你會笑的。」她說道。
「如果你是真的感覺到什麼事情,那就不是什麼好笑的事。那是直覺,你應該加以留意的。不過從另一方面而言你這種感覺也可能是由於壓力使然。上回我來到你的生命中,像整座地獄開了門,所以你可能害怕同樣的事情會再度發生。」
他一語道破她的感覺,令她心中一驚,可是她搖搖頭,因為這不是造成她不安的原因。「我不認為這是來自你或者壓力,我似乎無法清楚描繪出到底是什麼令我不安。」
「就從你最近一次有這種感覺時開始說吧。我不是指你什麼時候注意到的,而是在那之前,回想一下,是不是突然有一種困惑感或者不安,或者——」
她笑著看他一眼。」我近來大部分時間都是如此。」
邁特對她回笑。「我希望那是我的錯。」她明白他的意思,於是深吸一口氣,警告他今天晚上不要談個人的事情。他又回到原先的話題上。「我是說你是否感覺到有某件事情很怪異——雖然也許目前看起來似乎很好、很幸運。」
他的最後一句話令她想到當初她父親告訴她說代理董事長一職是因為米戈登拒絕出任才輪到她的。她把這件事告訴邁特,他考慮了一下,然後說:「好,這樣很好。那是表示你的直覺在告訴你,米戈登的作法不合道理。你的直覺是對的。想想看從那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變得不可信任了,而令你懷疑他是否拿了別人回扣。此外,他違反了你們公司所建立的商品標準,並且在開會時公然反抗你。」
「你很相信直覺,是不是?」她訝異地問。
他想到他是如何拿直覺來做賭注,認為她可能對他還有感覺,便開始企圖使舊情復燃。他一直在放任自己夢想著他們在一起的情景,所以如果他失敗將會敗得非常慘,因為他的寄望太高了。雖然明知如此,他卻還是願意冒險一試。「你不知道我有多相信直覺。」他由衷地說道。
梅蒂繼續考慮著,終於說道:「我這種彷彿將有禍事臨頭的感覺或許並不難找出原因。就拿一件事情來說吧,上星期我們在紐奧良的分店遭到炸彈恐嚇,使我們損失相當大。那家分店是最新成立的,收支還沒有完全平衡呢。而且那家分店的貸款是我個人擔保的,當然它如果虧損,可以拿其它店的盈餘來補就是了。」
「那你為什麼還擔心呢?」
「因為,「她說著,歎了一口氣。」我們擴張得太快,所以債台高築。可是不擴張又不行,柏氏百貨公司要是不加入競爭主流,就勢必走上沒落之途。問題在於我們手頭沒有多少錢,萬一發生了什麼事,使我們有幾家店同時遭受損失,我們就沒有足夠的錢可以周轉了。」
「萬一有事,你不能再借錢嗎?」
「不太容易。我們現在已經是很勉強了,不過我擔心的還不只這個。「見他仍然沉默地注視著她,她只好承認道:「在股票市場上每天都有我們的股票交易。這幾個月來我由報紙上注意到了,可是我想也許是投資人看好我們,把它當成一種長期投資,事實上也是如此。」
她繼續說道:「可是公司的律師桂山姆認為,那些股票交易是表示有人試圖收購。山姆跟華爾街聯絡過,知道是有謠言說到這種事情。派克在九月時也聽到過風聲,可是我們並未理會。現在這可能是真有其事,可是我們要等幾個星期以後才能知道最近的股票買主是誰。而且就算我們知道了,可能也不具什麼意義。一個公司要是想秘密收購我們,也就不會全部用真名承購。他們會找別人出面買的,或者是用假名開戶。」她白他一眼。「你早就知道這些手段,是不是?」
他提起一邊眉毛,開玩笑地說:「不予置評。」
「幾年前你們要收購一家公司,結果他們付了你們五千萬元才全身而退。我們沒法那麼做,連試圖反收購所需的錢都沒有。老天。」她難過地說道。「要是柏氏百貨公司變成了某大財團下的一個小部門,我會受不了的。」
「你可以採取一些預防措施來保護自己。」
「我知道,而董事會對這種事情已經討論了兩年,卻始終沒有真正採取什麼有效行動。」她不安地站起來,走到壁爐前撥弄爐火。
邁特說道:「你所擔心的就是這些了,還是不只於此呢?」
「還有嗎?「她苦笑著直起身子。」是還有,不過真正重要的是,許多前所未有的事現在都發生了,給我一種世界末日將至的感覺。我既擔心成為收購的目標,也擔心炸彈恐嚇事件。還有派克也不能貸款給我們買休土頓的地,所以得另找銀行。」
「他為什麼不能借你們?」
「因為他們銀行現在也需要錢,無法貸款給我們這種已經欠了一堆錢的大戶。我想可憐的派克說不定現在也在擔心,伯柏氏百貨公司付不出利息呢。」
「他是個大孩子了,「邁特說道,同時把文件都塞回公文包裡。」應該承受得了。如果他貸給你們的錢超過他所應貸的限度,那是他自己的錯,而且他會想出辦法減輕損失的。「每次只要她一提起派克,邁特的妒意就油然而生,從無例外。他的心情突然轉壞了。」你需要好好睡一覺。「他對她說道。
梅蒂發覺他口氣不對,而且似乎是想離開了。他這樣突然要走令她很驚訝,於是一面送他到門口,一面怪自己不該向他訴苦。
他在門口轉回身看她。」我們明天什麼時候碰面慶祝你的生日?」
「七點半?「她提議著。
「好」他走到信道上,梅蒂也跟著站到門口。」關於明天晚上,「她說道。」既然明天是我的生日,我就想請你答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