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雅的微笑只勉強稱得上禮貌,一點友善的感覺都沒有。可是,雷尼爾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艾森的頭指向正朝門口走去的五、六個人。「客戶晚餐?」
「是啊!一些例行公事。」雷尼爾滿意地看向那些人。「艾斯提拉社區的經理和他的幾個手下。」
「城外那個新的社區?」喬依問。
尼爾點頭。「雷氏保全應該會負責那個社區的警衛業務。」
「恭喜,」艾森說。「一定是一張很不錯的合約。」
「謝謝。我改天打電話給你,杜艾森。我們有很多工作,有的部分可能需要外包。你對於接我們的工作有沒有興趣?」
「那要看是什麼工作。」艾森謹慎地說。
「我再跟你聯絡。」尼爾發現他不受歡迎了,對喬依和莉雅點點頭,眼光並在莉雅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這才後退一步。「我就不打擾三位的晚餐了。改天見嘍,杜艾森。」
他朝餐廳的門走去。
「我稱呼他是我的競爭對手,」艾森說。「其實我們甚至不在同一個場地比賽。」
「或許不在一起。」喬依好像覺得有趣。「可是我覺得他嫉妒你。」
「因為我可以跟你們一起晚餐,而他必須去應付艾斯提拉的經理?就這一點來說,他的確有理由嫉妒。」艾森點點頭。
喬依卻搖頭表示異議。「他不是嫉妒你跟我們吃晚餐,而是你今天下午所做的事情。」
「她說得對。」莉雅平靜但肯定地說。「雷尼爾或許是本地保全業的大亨,可是身為高階管理人,他卻沒有機會大展身手,幹些英雄救美的實際行動。」
喬依笑了出來。「當你忙著替沙漠景觀或艾斯提拉這種社區提供保全服務,每個警衛的背景都得調查清楚時,哪有時間去擺姿勢打擊魔鬼呢!」
「說到這裡,」艾森說。「當我知道你今天下午自己一個人和馬大衛,在那棟空房子裡面時,我的姿勢一點也擺不出來。就算是事後的檢討吧,我真要感謝上帝,讓你有腦筋躲進那座漂亮的冷凍庫。」
「那不是冷凍庫,是擁有自己的溫度與濕度控制之最新科技的藏酒窖。」喬依用非常平穩的聲音,耐心解釋。「因為戴先生收藏了一批價值非凡的酒,所以它的設計原本就能防止外人入侵。」
「還有一件事,」他繼續切入主題。「你應該繼續待在那座擁有最新科技的冷凍庫,直到我清除入侵的外人。」
她沒有說話。
「有那麼大的酒窖真特別,」莉雅慢慢地說。她以銳利的眼神審視喬依。「你真的都很好?」
「真的。」喬依很肯定。「那就像一般的房間。我只是很感謝當我需要時,它剛好在那裡。」
莉雅緊緊地抿著嘴。「再喝一點香檳吧!」
她沒有等她回答,逕自拿起酒瓶就替喬依再倒一杯。
艾森在一旁默默地觀察兩個女人。我一定漏掉了什麼。這一定不是她們第一次歷劫歸來,他有種感覺,知道她們兩人之間有很重要的東西,而那是他必須知道的。
喬依轉而看著艾森。「你剛才正要告訴我們,你怎會對馬大衛某一天的行蹤瞭解得那麼多?」
「是啊,」莉雅也用一種好奇的表情看著他。「把你的故事說完吧!你是如何弄到那些數字和事實的?」
「雷尼爾是一個苛刻的僱主,」艾森說。「他向沙漠景觀社區委員會收取很高的費用,提供保全的服務。可是,他並沒有付出合理的薪資給手下。」
喬依張大了眼睛。「你付錢給大門的某個警衛,他讓你看了進出的紀錄?」
「對。」
「最直接的方式,我喜歡。」莉雅說。
「既優雅又簡單,我怎會沒有想到?」喬依稱奇道。
「或許因為你不是訓練有素的偵探。」艾森說。
「說的也是。」她同意道。「賄賂雷氏保全的警衛需要多少錢?」
「你收到帳單時就會知道了。這筆錢和我給儲藏公司管理員的錢,都會列在雜支的項目裡。」
◇◇◇
出了餐廳,沙漠的夜給人很好的感受,可是卻安撫不了喬依奇怪的情緒。她擔心是否喝了太多香檳,莉雅替她加添了很多次的酒。她很清楚好友是故意要讓她有點醉意,因為莉雅擔心她躲在酒窖的時間。上了鎖的小房間。
正如莉雅所懷疑的,這個經驗的確帶回了很多不愉快的回憶,很可能會在今晚引發一連串她在「仙那度」時的噩夢。可是,她今天下午並沒有太多的選擇。酒窖至少讓她安全地撐
到艾森趕來救她,這才是最重要的。
只可惜她在「仙那度」時,並沒有艾森可以趕來搭救。她和莉雅被迫自尋生路,以逃離那裡的噩夢。
她以眼角看向正陪著她們朝車子走去的艾森,他黑色的頭髮在路燈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臉部則隱在陰影之中。他以一種悠然自得的信心行走於黑暗裡,神態放鬆卻又對週遭的環境保持著警覺。她感覺這是他已成天性的一種習慣。
他們三人進入艾森的休旅車,莉雅說出所住之公寓大廈的方向。到達之後,喬依和艾森把她送到她家的門口。
她在鋪有白色地毯的大廳門口停住,以搜尋的眼光最後一次看著喬依。
「你今晚一個人,真的沒有問題嗎?」莉雅問道。「我很歡迎你留在這裡,你知道的。」
「謝謝你,我不會有事。」這是謊話,今晚絕對不會好過。可是,那些噩夢是誰也幫不了的,她必須獨力面對。「不必擔心我,我如果睡不著,會利用那些時間去想出一些理由,好對戴家夫婦解釋,他們的西班牙骨董櫃為什麼會有彈孔。」
「好吧,我們明天見。」莉雅看向艾森。「你大概也需要休息了。」
「大概吧!」他說著,口氣不是特別關心。
莉雅關上門,喬依聽見她拉上門閂,接著是門鏈。
艾森和喬依轉身下樓,他扭頭看看莉雅的門。「看來你的朋友很重視住家的安全。」
「我也一樣,女人永遠必須謹慎小心。」
「是啊!你今天下午就證明了,不是嗎?」
她注意到他又恢復那種「我只保持中立、什麼也不透露」的口氣。他也跟她一樣,正處在一種瀕臨崩潰、無從預測的情緒裡面,可是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只能提醒自己,他今天下午經歷了一場極具殺傷力的經驗。
他們返回他的車上,空間突然變得非常的小,氣氛也比剛才三個人時更為親密。她無緣無故地感覺艾森好像坐得太近。
他不像魁梧的雷尼爾,似乎在大學時就玩美式橄欖球,或經常讓女性有壓迫感。然而,杜艾森仍給人一種總是會多佔一些空間的感覺。他的靠近正對她的神經末梢產生奇怪的影響,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以前跟任何男人相處時,從來不曾發生過的,即使在她的另一個生命裡。
她擔心自己是否正罹患了某種震驚之後的後遺症。
他開車前往不遠處她所住的兩層樓公寓,把車停在房子前面。
他一語不發地下車,走過來替她開門。她知道他或許正在想什麼。王牌偵探如他,一定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黃金公寓」根本沒有它豪華的名字那樣稱頭。然而,這個地方或許稱不上黃金屋,也沒有莉雅所住的公寓大廈那麼高級,可是廣告上所刊出的條件都具備了:乾淨、安靜。還有最重要的是,她負擔得起。
她抓緊包包,逃出那個密閉的空間,與他一同走向綠色的鑄鐵大門。
時間真的很晚了,她伸手到包包尋找沈重的鑰匙圈時,心想,將近午夜了吧!一切的感覺好奇怪,即使今天跟他經歷過那不可思議的事件,他們還是很陌生的兩個人。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可是,他卻在這裡、正在送她回家。如果他知道他是她搬來輕語泉這一年來最靠近她住處的男人,不知他會說什麼?
然而,他也可能對這小小的事實毫無興趣。也許只是交出一張條目清楚的支出明細表,並問她幾時有空去替他裝潢他的那個房間。
「嘿,我來替你開。」艾森從她手上拿走鑰匙圈,並在發現它很沈重時,低聲說了些什麼。他把鑰匙圈拿高到亮光處,看著上面所繫的一個黃銅門鈕。「如果你想替你的皮包增加重量,為什麼不找一塊漂亮的岩石?」
「這是一個骨董門鈕,幾個月前裝修一棟舊住宅時發現的。我找了本地一個金屬藝術家替我連到鑰匙圈上。」
「我當然看得出它是一個舊門鈕,」他將鑰匙插入鐵門的鎖孔。「我只是不懂你為何用它來串鑰匙,有某種設計上的意義嗎?」
她酷酷地一笑。「它夠大,我一下子就能從包包裡找到。」
「嗯哼,」他似乎不為她的解釋所動。「你最好別被它砸到大拇趾,你會跛著腳走一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