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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薰衣

  說到這裡已經大概懂了,瀲灩低下頭將大衣解開;長髮足以為她遮掩去不欲為人所窺的部位,坐在床上她默默地伸手讓衛廷替她檢查傷勢。衛廷嘴上還在說:「在你之前的五個新娘就是從這裡跳下去的……所以那些僕人八成也篤定了你會尋死,所以根本沒有人來服侍看望。」「……是嗎……我懂了。」「僕人的想法我還能理解,可是外面那些閒著沒事幹的傢伙就令人火大了!」衛廷說著又忍不住叫起來:「瞧他們聚在窗下指指點點的樣子,一臉等著看好戲的表情——雪契還真住得下這種人心和氣候一樣冷的地方,我就絕對受不了!」 

  「等著看我死?」瀲灩心涼,表情也淡。 

  「你可不能死。」衛廷慎重地面對她,「不說你個人,你要是死了,你的國家就會跟著完蛋了。」 

  瀲灩一震,腦子霎時清醒過來——沒錯,也剛剛在想什麼啊……為了珍珠海而嫁來暝國,要是她剛剛死了,可以想見海民的反應……然後呢?反抗暝國——被殲滅——死亡……比適才的自憐自艾、憤怒恐懼更加殘酷的感情整個籠罩住她——要活著!再痛苦也要活著。否則她當初答應婚事就變得毫無意義……她所珍視的一切一切會被毀滅殆盡——「好了……大概都不是很重的傷……嗯……其它的就交給你自己了。」衛廷別過眼不想給瀲灩壓力,「那家——呃,太子殿下早上和我說……他要出征。所以……嗯……所以……對,所以他要我來看看你。」這不算謊話,衛廷默默地想,雖然用意完全不一樣。 

  瀲灩卻訝異了,會嗎?那個昨夜蹂躪得她死去活來的惡鬼……想起昨晚,她用力地做個呼吸把一切痛苦排開。無論如何,暫時不用再面對他,她只覺得鬆了一口氣。「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能請你為我叫些人來嗎?」 

  「啊,當然。」衛廷點頭跑出門,臨走忍不住回頭瞥了她一眼——該死的,雪契。這麼美麗又高雅溫文的新娘,你還有哪裡不滿意,要那樣凌虐她!跑到總管的房間一把抓住那個高傲的老婦人,「茜!派人去服侍新娘——還有——給我一個房間!」 

  「她還活著啊……呃?您說什麼?」為瀲灩驗身的老婦由不以為然轉為驚訝,「您說您要一個房間?您要住下來?不回皇都?」 

  「對!我要住下來!還有別在新娘面前對我用敬詞。」衛廷皺起眉頭,「現在的情況,她把我當然普通的朋友就好了……冷啊,好冷。我大衣借新娘穿去了……記得我的房間要有大火爐、火盆放多一點!呃,離新娘近一點——你們那個混蛋主子不知道是怎麼對自己老婆的,我得替他多看著新娘一些,免得一不注意她又跳下去了。」 

  「……」向來怕冷的人竟然願意住下來,茜呆呆地問:「那……請問您要住多少?」 

  「到雪契回來啊,廢話!」衛廷不耐地揮手,打個哆嗦又跑開,「糟糕,沒想到要住,衣物帶得不多……我去找雪契的衣服穿,回來時我要看到新娘一切被服侍得好好的,聽到了沒?」 

  「是……」茜看著他跑得不見蹤影,再略微思索一番,才歎一口氣,不怎麼高興的:「那丫頭的運氣還真不錯吶……來人啊……」 

  派了幾個人去服侍新娘,她坐下來拿出紙筆,沒有多加考慮便開始振筆疾書。幾分鐘後,一封信被送出日絕,直追前往南方的皇太子。 

  *   *   * 

  「衣服——衣服……」一面喃喃自語,一面試穿雪契的外衣,他的身材其實和雪契差不多,雖沒他那樣結實有力,不過要互相穿衣服倒是沒什麼問題。唯一的問題只是——雪契沒他那樣怕冷,因此對他而言,雪契的衣服都不夠暖和。 

  負責衣物的侍者焦慮地在旁邊看著他穿了一件又脫一件,櫃裡的衣服愈來愈少,地上的衣服愈來愈多。他一面手忙腳亂地整理一面還得分神留意這位少爺是不是粗枝大葉地弄壞了什麼地方。最後衛廷終於滿意了——穿上一件由國王賞賜給雪契,後者卻從來不穿的華麗貂皮外套,「好,這件很暖。」 

  侍者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走出更衣室大搖大擺地離開——他知道皇太子不會在意衛廷殿下穿他的衣物甚至是弄壞了什麼,可是他的職責就是管理衣服,而衛廷穿去的偏偏又是國王賞賜的衣服,這……到底該怎麼辦?那件從沒被穿過的華麗大衣雖然一直很讓他惋惜,可是再怎樣,穿它的也不該是皇太子以外的人啊…… 

  衛廷沒想那麼多,身上暖了,心情也很愉快。他高高興興地朝著瀲灩的房間走去,正好經過了雪契的書房。走了幾步又退回來,在門口沉思良久——說得也是。以往自己每次來日絕都嚷著不是人住的地方,然後逃命似地躲回皇都,這回竟然決定住下了,好像也該通知雪契一下才對。那小子大概也不會在意吧……每次都那麼敷衍地問我要不要住,開玩笑,那就算是夏天可以來日絕避暑,看他的臉色也住得不痛快。為什麼不坦誠一點呢?雪契這呆瓜…… 

  一面想,已經開門走進房間,一點也不避嫌地拉開椅子坐下,打開抽屜、拿出紙筆、開始寫信。寫信時因為腦中想別的事,還不斷寫錯字,信寫完他連看都不看一遍就把它折好封緘,拿著它跑出大廳去找人送信。於是在上封信離開日絕的幾個小時後,又有一封信朝著皇子追去。 

  而兩封信的撰寫人彼此毫不知情。 

  信送走了,身上也暖了,衛廷很滿意。打算照原先計劃去見新娘,大廳之外卻傳來爭執的聲音,他好奇地走出去看,原來是守衛皇城的兵士正在阻擋幾個穿著厚重衣物的男子。他們的膚色衛廷似曾相識,可是看衣服也知道這群人滿怕冷的,光是這點就讓他很有親切感。走過去,他問守衛:「怎麼啦?」 

  「殿下……」看到他出現,兵士們立即肅正行禮;男子們則狐疑地望著他,顯然對士兵們的態度感到相當不解。小隊長箭步而出,對他解釋:「這些人說是皇子妃的親族,想見皇子妃,可是又提不出相當的證據來。因此我們不能放他們入城,正在設法把他們勸開。」 

  「就見一下有什麼關係?」 

  「殿下,如果出事的話……」 

  衛廷看著這群人,馬上就知道他們和皇子妃確實是同一個種族的人,他笑了,「有事找我負責吧……不過讓他們全進城也確實不像話。喂,」他朝著那群人喊話:「你們派個代表,我帶他進去探望妃子。」議論了一會,一個身材高大看來有點歷練的男人走過來向他行禮。「雖然不知道您是何人,但是我還是要感謝您。我是皇子妃的舅舅,雲。」 

  「太好了。」衛廷咧開嘴。 

  雲反而困惑不解,「太好了?」 

  「沒錯,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親人。」衛廷轉身帶著他走,「不過你不必對我必恭必敬的,我只是個醫生。」 

  「但,但是……」 

  「我只是醫生。」衛廷嚴肅地重複了一遍,然後繼續走。「我建議你,看到皇子妃時情緒不要太過激動。冷靜看待問題,對她會比較好。」 

  「……」雲呆了半晌,「這……難道瀲灩她出了什麼事?」 

  「瀲灩?」衛廷反芻這個名字,「好美的名字,和她很相配。」 

  「醫生!請告訴我……」 

  「別緊張。冷靜一點,她還好好的——大部分還好好的。」最後一句話只有他自己聽得見,可是雲似乎放心了,默默跟著他走進城內上樓,一路上僕役看到這個景象都有些愕然,可是也沒有人前來詢問。終於兩走到瀲灩的房前。 

  衛廷端正了一下儀容,然後才發現自己穿著什麼——一個醫生不可能穿得起的貂皮大衣——他呆呆看了這件衣服很久,可是就是狠不下心把它剝掉,雲正在奇怪他幹嘛不敲門卻突然發起呆來,門便開了。抱著床單準備去換洗的侍女看見外面兩人倏然一驚,失聲叫道:「殿……」 

  「外面很冷,所以我偷穿了皇子殿下的外衣,不要張揚。」衛廷馬上接口,而後溫和一笑,「皇子妃現在如何?」 

  「啊……是,已經為她更衣梳洗,她正用早膳。」 

  衛廷聽了很高興,「她吃嗎?」 

  「吃得不多,不過……」 

  「有吃就好。」衛廷笑著對雲招手,「來吧,我們進去。」 

  雲古怪地盯著他瞧,他相信他是醫生,可是絕不只是醫生。一般的醫生不會這麼隨便闖進主母的房間的,尤其是對方還在用早膳。 

  瀲灩看見衛廷顯得很開心,再一看見衛廷身後的人,她呆呆看著,瞬間紅了眼睛,「……舅舅……」處甥女全身都被北地的御寒衣物罩起來,看不見什麼異狀。可是雲直覺地知道出了某些事,心痛地走過去抱住瀲灩。「抱歉,舅舅來晚了。」瀲灩搖頭不語,將臉埋進他胸口無聲地啜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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