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看到西門雪身邊多了一名女人,黃慶方才恍然大悟,直覺眼前這個女人,必定就是那位被人認定已死在滅門大火中的練家小姐——練雪。
這下事情可有趣了。看西門雪的態度,分明已將練雪看做是自己的女人,佔有的將這朵嬌花收攏在自己袖中,不容別人多看上一眼。但承恩山莊少莊主段觀波與練雪早已定下鴛鴦之盟,雖然承恩山莊的來頭不小,可是要對上武功高深莫測的西門雪,孰勝孰敗仍是未知之數。
就在黃慶猶在一旁大聲吹擂的同時,練雪不甚放心的挨近西門雪,「那些人……」
「對我這麼沒信心?該打。」西門雪佯怒的捏了她的俏鼻一記。
摸摸有些發紅的鼻子,練雪訥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哎呀!我都說沒問題了,怎麼練姑娘還是不信呢?」黃慶終於發現自個兒是在唱獨腳戲,討了個沒趣,只得摸摸鼻子,趕緊回到正題上。「況且,他們還不一定找得上你們呢,我敢打包票,除非是我洩漏了你們的行蹤,要不他們要想找到你們,可難得很。」
「怎麼說?」他們一路上也沒刻意躲藏呀!
黃慶的眼神在兩人臉上梭巡了一圈,語帶曖昧的指向練雪,「因為你。」
「我?」練雪愕然。
「對,就是因為有你。」黃慶故作豪氣的拍上西門雪的肩,「江湖上每個人都曉得西門這傢伙一向是獨來獨往,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呃……我的意思是說他誰也不買帳。現在有你這麼一個嬌弱的大美人跟在身旁,誰會想到他就是那個讓人不寒而慄、小孩子聽到半夜都會嚇醒的殺人大魔頭?」他越說越起勁,到最後連修飾用句都省了。
「我該謝謝你的恭維。」西門雪舉杯示意。
黃慶擺擺手,大方的接受他的「敬意」。「不客氣……啊!」忽然領略到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黃慶臉上一片尷尬,他乾笑數聲後,開始亡羊補牢,「總而言之,我是說只要有你在他身邊,那群人就算與你們擦身而過,也決計不會發現西門的身份。」除了他之外,真正知道西門雪長相的人,最晚的現在都已經在喝孟婆湯,準備投胎了。
所以,只要西門雪一直維持著他親親情人的形象,打死那批大內高手,他們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把身旁女人抱在懷裡怕壞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盡其一切呵護之能事的男人,就是那個人人聞之色變的「鬼煞仇心」西門雪。
「只要有我?」練雪喃喃道。
是嗎?她也能護了他的。
「是啊,我的親親梅兒,你可願意護著我?」西門雪潤醇的低語,開始自她耳邊收束起散纏全身的縷縷情絲,再緊緊的繫上他的身、他的心,兩人的脈動、心跳即將同律。
迷恍間,練雪不假思索的允諳,「我……我會盡力。」
西門雪滿足的歎了一聲,「我的好梅兒。」長臂一伸,將練雪擁進懷中,練雪因而來不及看到他嘴角噙著一抹得逞的快意笑容。
沒有時限的承諾,代表的就是一生。
一旁的黃慶則兀自暗算起要如何要媒人禮了。
上回被西門一句「沒興趣!」而推拒門外的陳大爺,現今還巴巴的捧著千兩黃金等著跟西門談買賣呢,要不那個李公子,再不那個鄭王爺……
第五章
翩然葉落,灑下無盡的秋;落在徑上,鋪的是有情的心;蕭風過,帶起此生最後的舞。
踏踩花徑,欣賞一場落葉絕舞,練雪心底除了醉於秋意之美,更憐惜至死都不忘獻舞求得踏徑踐葉之人驚美一句。
伸手撈住掠身而過的秋葉,看著它索瑟的棲在自己的掌心,錯看間,邊緣撕裂的紋,竟像是一道笑,惹動憐葉人的一思唸唸
問世上何人,能與葉一般,執念一生一世?
也許,只有他……
「雪兒,你在想些什麼?」
「段大哥。」練雪沒有回頭,只是攤平了手心,任葉隨風去,一顆心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你想,它會不會後悔?」後悔它竭盡所有的付出,卻被埋沒在自然之間,無聲無息,終其一生,得不到任何關愛一眼,沒有絲毫的回報。
「嗄?」段觀波張口結舌,愣愣的站在她身後。
她在說些什麼?「他」指的是誰?又是什麼後悔不後悔的?
練雪側過身,強扯出一彎笑,瞳中有著不可名的幽深暗暗,「沒什麼,我只是在自言自語。」
怎麼又想起他了!此刻的她,不該。
三天前,正如黃慶所料,她和西門雪一路安然無事的抵達承恩山莊,隻身入莊的她順利的見到了承恩山莊之主段召寧,以及她未來的夫婿段觀波。
當段家父子見到她時,反應之驚詫不在話下,但段召寧好歹也是見過世面、歷經過大風大浪的一方之主,很快便從震驚中回神,隨即安排她在莊裡住了下來。
「雪兒,還在想練叔嗎?」看著她臉上強裝出的笑顏,段觀波心裡好生不捨。
他與雪兒是指腹為婚,不過原本他的對象並不是練雪,而是練雪的大哥,誰知練夫人和他母親不約而同生下男嬰,這事只好作罷。直到過了五年,練夫人再次懷孕的消息一出,兩家人又開始為段家的小小公子和仍在練夫人肚中的小娃兒牽紅線,這回果真不負眾人所望,練夫人生下了練雪這個小千金,兩家的兒女親事也就此決定。
段家及練家兩家來往密切,練雪可是他從小看到大的,更別說練雪嬌美秀麗、善良溫柔,早就是他心中所認定此生最合適他的妻子人選。
聽段觀波提起練潮,練雪臉色一僵,眼眶泛紅,螓首垂俯,「我……」
見到她如此反應,段觀波不由得在心底咒罵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開口提的就是人家的傷心事。
「別難過了,相信練叔在天之靈看到你這樣,也一定不會開心的。」很拙劣的安慰,但已經是他的最大極限了。
「我知道。」她明白段觀波向來口拙。「逝者已矣,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我不會讓爹和大哥在黃泉下還為我擔心。」
段觀波聞言心安不少。
「那就好。」溫和的語中夾雜的是更多的讚許。
遇難不侃不亂,果然有未來當家主母的氣度與風範。
下意識迴避他讚許的眼光,練雪只覺一陣心虛。
她知道他眼中的光亮意味著什麼,也明白她應該對未來夫婿對自己的滿意讚許而感到高興,可是她說不出口,說不出口她剛剛在想的人,不是爹、不是大哥,更不是要與她共度一生的他,而是……
在這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壞、好壞,站在未來夫婿面前,滿腦子想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
想他常掛在嘴邊,只為她綻開的一抹暖笑;想他在路途顛簸中,提供給她安息的寬厚懷抱;甚至是他每每在蓄意挑弄她後,取笑她氣鼓腮幫子時,一記額上的輕敲、一手揉亂她發頂的寵溺,或許也還有……在最初十日裡,常常在喝藥後,從她嘴際偷走的愛吻……
思及此,練雪不由得撫上自己的唇。
「……好不好?雪兒、雪兒?」練雪遠飄的思緒被一聲聲叫喚拉回。
對上段觀波疑惑的目光,她連忙放下手,「對不住,段大哥,我又失神了。」
「沒找系,我只是想問你想不想到外頭走走?」為解練雪愁容,段觀波提出帶她出門散心的善意邀請。
「這……也好。」悶在這裡什麼也不做,只會讓她更有時間胡思亂想。
段觀波伸手就想拉過她,「那我們走吧。」
不料練雪下意識的一個閃身,避開他的手。直到看到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以及他滿臉的尷尬不解,她方才醒悟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對不起,我……」咬著唇,她心中也是同樣的不明白。
她是怎麼了?不說他是她的未婚夫,他也是熟識已久的世交兄長啊、怎麼……
段觀波尷尬的收回手,臉上擠出一抹諒解的笑容,「不要緊,是我越矩。」話雖是這麼說,只不過練雪疏離的反應,使他不由得在心裡暗暗忖度——
雪兒似乎有某些地方改變了。
為想逃他探索般的目光,練雪急忙發問:「段大哥想去哪裡?」
「呃,我們到城裡逛逛吧。」
也許是他多心了。
澇 澇 澇
說實在話,梅兒還真沒眼光。
嗯,這樣說不對,應該說當初練潮怎麼會挑上這麼個軟柿子,把親親梅兒的一生交付在他手上?
西門雪坐在樹上,閒閒的看著底下正搬演一場英雄救……不,勉強只能說是英雄「護」美的好戲,他嚴苛的下了個評論——
這個段觀波好歹也是名門少主,怎地身手這等差勁?看來承恩山莊風光不了多久了。
再加細看,段觀波腳步還算沉穩,表示他在基本功上沒有偷懶,基礎扎得不錯。不過看他左支右絀的慌亂模樣,就知不過是只紙紮猛虎,禁不得打,缺乏臨陣磨練、反應駑鈍。除此之外,手上功夫更是乏善可陳,只知死板的一招套著另一招,不知隨著對招而靈活運用,看來段觀波今生注定絕不會成為武功高手,約莫只能憑著前代庇蔭,享盡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