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一聲冷哼,讓店小二在一瞬間從春湖蕩漾掉至凍冽冰窟。
在西門雪的厲眼逼視下,店小二不敢稍做停留,哈著腰,連忙退出房間。
開玩笑,天仙美女固然難見,可還得有小命在才能見得著呀!
「好菜哪!」黃慶正想舉筷,但在發現西門雪臉上閃過一絲不豫之色,立刻改口道:「姑娘趕快吃吧,可別餓著了。」
練雪客氣的回應,「不,還是由你先來。」看西門雪對待眼前這個人的態度,想來兩人應該是舊識,而且這個人看上去年紀比她和西門雪都大些,於禮而言,長者應先食。
聞言,黃慶一臉笑呵呵的,「那我就……」好感動喔,眼前這個美人不但臉蛋美,連心也美,剛從隔壁鎮飛馳而來的他,肚子正大唱空城計呢!
「他不吃,他只是來討碗酒喝的。」西門雪丟給黃慶一個「你敢說不就試試看」的眼神,然後舉筷夾起一塊肉放在練雪的碗中,柔聲道:「你餓了吧,快吃。」
黃慶眼一凸、氣走了岔,嗆得流淚不止,「咳、咳……」看來老天真要下紅雨了,他竟然從「鬼煞仇心」的嘴裡聽到柔情似水的情話耶!
「你還好吧?」練雪滿臉擔憂的問道。
西門雪斜睨了黃慶一眼。
黃慶只得忍住胸口的不順,強顏歡笑,「沒什麼、沒什麼……」
「什麼事?」看膩了黃慶的唱作俱佳,西門雪懶得拖泥帶水。
講到正事,黃慶回復正經顏色,小心翼翼的看了練雪一眼,心裡斟酌著該怎麼說。
這種刀光劍影、打打殺殺的江湖事,實在不好在這樣一個嬌嬌弱弱的女人家面前提起。
黃慶的欲言又止,讓練雪看得一頭霧水。
沒想到這回開口解除黃慶窘境的人竟然是西門雪。
「你什麼時候學會在我面前吞吞吐吐了?」西門雪淡淡的說,盛了一碗湯放到練雪手邊,細心的叮嚀,「先喝點湯暖暖胃。」
看人家都這麼大方了,自己又何必顧慮太多,於是黃慶便直言道:「有人追上門了。」
「嗯。」西門雪漫應一聲。
黃慶苦笑,「我就知道你不會把這消息放在心上。」
「然後呢?」
「來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大內高手,恐怕難以應付。」
聽到這裡,練雪終於聽出些端倪,想來是西門雪的仇家追上門來了。也對,像他這般我行我素,視一切為無物的人,最是容易招來禍端。
詢問的眼光落在西門雪臉上,「什麼大內高手?」要說她不擔心是假的,一抹愁色拎上她的柳彎眉梢。
「沒什麼。」西門雪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只是一點小麻煩。」
練雪有些不滿,「事情聽起來可不是這樣。」既然被稱做是大內高手,怎麼可能只是一點小麻煩。「還是,你嫌我礙手礙腳,所以不想我知道?」語氣中賭氣的意味十分濃厚。
西門雪凝視著她,「你想知道?」
「嗯。」練雪輕應著。忽略心中震響的警告聲——與他,不該有更深的牽扯,明白越多,越難脫身。
「來了多少人?」西門雪眼光未移,但眸中已盈滿了暖意。
不論她明不明白、願不願意,但實際上她已在不自覺中,開始進人他的生活。
「親王府的高手四名,加上上頭派下支援的八人。」那些養尊處優的皇親國戚還沒叫奢華生活腐蝕了腦袋,懂得要追捕像西門雪這樣的頂尖高手,派出來的人是在精不在多。
西門雪英眉一揚,「人是不少。」十二人?那群滿腦腸肥的愚蠢貴族竟如此小覷他?或許當初不該嫌麻煩,多砍下幾顆人頭才是。
練雪聽出他語氣中的譏刺與不以為意,「你怎麼會跟那種權貴人家結仇的?」
「生意。」
「生意?」什麼意思?
見她臉迷惘之色,黃慶忍不住插嘴,「你不知道他是誰嗎?」不會吧!
「西門雪,我的救命恩人啊。」看到黃慶一臉不信,練雪狐疑的又加上一句:「有什麼不對嗎?」
黃慶先是看了西門雪一眼,見他並無阻止的意思,方才開口道:「你不知他外號『鬼煞仇心』,是江湖上最頂尖,收錢取命的殺手?」
讓他失望的是,練雪並汲有因此而嚇得花容失色、退避三舍,精緻的小臉上只有明白的恍然大悟。
「你不怕嗎?」除了失望,黃慶心裡有著更多的驚訝。
練雪一愣,「怕?」她微微垂首思索了一陣,抬起頭道:「因為是他,不怕的。」
怕西門雪?也許在他向她宣稱一世不移的愛戀時是的,但絕不會是因為他的殺手身份。說真的,扣除掉這幾日的憐愛溫柔,回想起那夜鄭行義一班人聽到他名字時,臉上流露出的恐懼之色,以及他下手時的狠辣決絕,這樣的答案其實是在人意料之中的。
黃慶不由得以全新的眼光看待眼前的練雪。沒想到這樣一個看似柔怯的女人,竟有這般膽識,沒被西門雪駭人的名頭嚇退,神態間依舊泰然自若。
看到西門雪臉上的表情像極了偷腥的貓,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他倒是明白了為何西門雪會對她視若珍寶。
「你別光只是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練雪鍥而不捨的追問著。
西門雪聳聳肩,「我只是拿走一顆人頭而已,是他們太大驚小怪了。」
黃慶忍不住翻翻白眼,「別忘了,你拿的可是小王爺的項上人頭,這能不讓人大驚小怪嗎?而且寶成王爺就這麼個兒子,你讓他絕子絕孫,一日不將你千刀萬剮,他晚上肯定睡不著。」
「你殺了小王爺?」殺人已是罪大惡極,對像若還是皇親之流,那更是罪加三等。
「有差別嗎?」
「當然。」
「不都是人,有什麼不同?」他殺人只問要幾顆人頭,至於其他,對他而言並沒有意義。
「話不能這麼說,那些高官貴族身份傲人,惹上他們,麻煩也會跟著加倍……你、你到底有沒有仔細在聽我說啊!」見西門雪仍舊是一臉笑意,練雪羞惱的低喝了聲。
真是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他這個兇手一副「不關我事」的閒散模樣,反倒是她這個非關係者,急得像只無頭蒼蠅似的,擔心他有個閃失。
西門雪仍是輕笑,「你很擔心我。」那是肯定的語氣。
傻梅兒,她難道不知她的反應早已洩漏了她真正的心意?不論她如何掙扎,終有一天,她會是他此生患難與共的最佳伴侶。
「我……」練雪語塞。
該死,他為什麼能這般篤定?而自己又為什麼毫無反駁之力?
她甩甩頭,將滿腦子的混亂摒棄腦後,「我當然關心你,因為我們是……朋友。」話至最後,語氣中多了幾分遲疑。
「是啊!」西門雪很合作的點頭回應。
無妨,他有的是時間等待。
西門雪和練雪兩人間的跟波交流、暗潮洶湧,黃慶一一看在跟裡,卻聰明的選擇沉默。
「那現在該怎麼辦?」西門雪的若無其事,黃慶的一語不發,讓她心中的煩憂更形擴大。
「沒什麼好擔心的。」看她擔心的停下筷子,西門雪不禁有些後悔讓黃慶把事情在她面前攤開來說。「那些人不會帶來什麼麻煩。」那些人還不夠格。
「胡說!你剛剛才說他們是一點小麻煩的。」練雪不滿的抓出他的語病。
「呃……」一向辯才無礙的西門雪,首次嘗到有口說不得的滋味。
黃慶在旁看了,心底簡直笑翻了天,但仍強自忍耐,裝作一臉無事的幫腔道:「練姑娘不用擔心,那班人對西門來說,絲毫不足為懼。」難得有機會賣人情給西門雪,不好好把握怎麼成?以西門雪恩怨錙銖必較的作風來看,現在多幫著些準沒錯。
「是嗎?」好像有點道理……
咦?不對!
「你認識我?」他叫她……練姑娘?
「當然,你可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有名的『包打聽』,江湖上沒有什麼事我不知道的,不論是找人、找東西……」說到自己,黃慶可得意了,也不管練雪想知道的並不是這個,口沫橫飛的介紹起自己的豐功偉業。
黃慶,人稱「黃面子」,是江湖上有名的包打聽,人面廣、輕功一絕,不論找人或打探消息,都是個中好手。在江湖傳言裡,他和「鬼煞仇心」頗有交情,想要找西門雪談買賣,得先找黃慶居中傳達才成。而之所以被歸類為「傳言」,主要是因為就算找得到黃慶,仍未必能接觸得到西門雪。
不過黃慶和西門雪之間確實有種默契在,只是西門雪性格陰晴不定、喜惡無常,願不願意見人、要不要接下買賣,全憑一念,連黃慶也無法掌握。
而黃慶會知道練雪,倒不是他厲害到一看到人就認得出來,全是因為十餘天前他被西門雪召至左近,要求他仔細調查不久前慘追滅門的練潮一家,從家庭成員到來往的各家商賈、江湖門派等,尤其是練家的掌上明珠練雪,更是其中重點。當時他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完全不知西門雪的背後用意——練家一家既然死絕,就不可能是他的目標,那他一反常態的關注,又是所為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