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陳小姐一進來,羅開程馬上沒什麼事的問:「李桂香和朱琳琳的案子,誰是第一個接觸的?」
陳小姐想了想。
「好像是周律師。」
「不要好像,確不確定?」
「應該是確定。」
「什麼叫應該?確定或不確定?」
「確定。」
「好,叫周律師進來。」
依附著羅開程吃飯的律師達七位之多、每一位對他是又敬又怕,敬他的名氣,怕他的得理,甚至不得理也不饒人。
周文輝緊張兮兮地進來了,凡是被叫進羅開程辦公間的,通常八九不離十,不是責備,就是不滿意他們的處理頭腦。
「李桂香和朱琳琳的案子是你接下來的?」
「是的。」
「既然是你接下來的,為什麼轉到羅勁白那裡去?」
周文輝被問得一頭霧水。
「不是您交待一些簡單點的民事官司,讓──讓羅律師學習嗎?」
「你認為這兩個案件簡單嗎?」
「我──」
「羅勁白見過這兩個人嗎?」
「還沒有。本來這兩天羅律師要約她們的,但聽羅律師說,你自己接辦這兩個案子了。」
啪地一聲,羅開程重重地捶著桌面,不但周文輝嚇了一跳,連旁邊坐的陳致先都吃了一驚。
「你在我這做幾年了?這兩個案子是能夠輕意解決的嗎?
以羅勁白的經驗,他能打贏嗎?律師是幹什麼的?律師就是替需要我們的人,幫他們達成他們的目的!」
吼聲後面,羅開程對著桌面又是一捶。
「還好我翻到這兩件案子,否則,我羅開程律師事務所的招牌就毀在你手裡。」周文輝就是剖開了腦袋也想不通,他是否錯到讓他的老闆凌辱到這個程度。「非常抱歉,周律師,雖然這只是一個小錯誤,但,為了預防以後的大錯誤、為了我羅開程三十年的信譽,我不能再用缺乏辨識能力的你。」
周文輝豈止百思不解,他根本莫名其妙。
「羅律師──?」
「陳秘書會給你三個月的遣散費,你被解雇了。」
「羅律師──」
手一揮,羅開程充滿威嚴的態度,使被解雇得毫無理由的周文輝,啞口無言地出去了。
周文輝一走,陳致先翹起拇指,對羅開程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羅兄,我算是真的佩服你了,台北最有名的羅大律師,你是當之無愧。」羅開程並不領陳致先讚賞的情,他深鎖著眉。
「我竟然疏忽周文輝見過她們兩個人──」
深鎖的眉仍然深鎖,羅開程十分責備自己,三十年的法律江湖,竟差點漏了點破綻,對羅開程而言,這是不可原諒的。
不止是周文輝自己弄不明白,何以就這麼被解雇了,連羅勁白也匪夷所思。一霎間突然失業的周文輝,倒不是可惜好好的工作丟了,只是,被凌辱的情緒,實在平復不下來。
「我爸爸就為這個理由解雇你的?」
「你不相信是不是?」
周文輝指著自己的鼻子。
「連我到現在都還不相信。」
歎了口氣,周文輝一臉倒霉。
「這下我看我得改行了。」
「你可以到別的地方去,別這樣氣餒,我父親──唉,我代他向你道歉。」「道歉有什麼用?」
周文輝倒霉的臉,又氣又激動。
「律師界只知道我處理錯誤,羅開程請我走路了,可是;誰知道到底犯的是什麼錯?誰又有那個閒情逸致去管你被解雇的真相?你父親一句:周文輝你沒有識辨能力,我的律師前途就到此為止。」
「文輝──」
羅勁白真的是很難過,他自己也待在律師界兩年了,周文輝的話,句句不誇張,這個無辜的年輕人,前途算是毀掉大半了。
「為什麼我父親要特別重視李桂香和朱琳琳的案子呢?
你清楚嗎?」
「清楚個屁,比這兩件嚴重幾倍的他都不看,天知道他發什麼瘋?」
「這兩件案子,你認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特殊?」
周文輝冷哼地。
「侵佔,誘騙這種事,檔案櫃裡,閉著眼就能捉出幾十樁,特殊?羅少爺,別講外行話了。」
一團、一團的疑惑、困擾纏著羅勁白。
是的,這並不特殊,絕對沒有理由由父親自己處理,更沒有理由叫周文輝走路。那麼,到底這中間有什麼原因嗎?
羅勁白愈來愈覺得複雜了。
第三章
朱琳琳是個過慣夜生活的人,不到中午,她是起不了床的。
而李桂香,就像由違章建築突然住進皇宮的鄉巴佬,大搖大擺的,這摸摸,那動動。丁嫂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侍候這一老一少,侍候得極不對勁。
吃午飯的時間,就是朱琳琳起床的時候。
自從這個家的支柱倒下去後,崔蝶兮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
現在,吃飯時間一到,她那雙孩童般的眼睛,就好歡喜地早早守在那等她的妹妹與妹妹的母親。
「今天的菜合你們胃口嗎?」
李桂香夾了塊香酥排骨,淌嘴的油。
「不錯,蝶兮,叫丁嫂晚上燒個蹄膀。」
丁嫂沒好氣地看也不看李桂香。
「我耳朵又不聾,直接吩咐我就是了,叫蝶兮轉一道話幹什麼?」
「丁嫂!」
崔蝶兮喝止著丁嫂,然後禮貌地向李桂香道歉。
「丁嫂講話就是這個樣子,你千萬不要介意。」
「什麼介意不介意的。」
開口的不是李桂香,是旁邊穿著睡衣就下來吃飯的朱琳琳。
「我看這輩子你也沒被人這麼舒服地問候過吧?將就點吧。」
崔蝶兮有點看不過去,哪有女兒對母親說話用這種態度?
飯都還沒吃一口,朱琳琳先點了根煙。
「丁嫂,拿個煙灰缸過來。」
這回李桂香逮到機會反擊了。
「又沒斷手,你還真派頭呢。」
崔蝶兮奇怪透了,怎麼這對相依了二十年的母女,跟仇人似的?
一頓飯下來,崔蝶兮幾乎找不到機會,好好地與她們說一句話。
留下崔蝶兮跟丁嫂,假母女上樓去了。
朱琳琳打扮得妖妖嬈嬈由房門出來,李桂香也穿戴整齊準備出去。
李桂香皺了皺眉。
「演戲逼真點,這裡不是酒家。」
「喲!你真當你是我媽啊?」
「我有你這種女兒我好去上吊了。」
「呸!什麼東西?」
李桂香年歲到底大了點,知道輕重,曉得在這間房子裡做的是什麼事。
「好啦!再吵要下面的人聽見是不是?要上哪去?」
「我相好的等我,你呢?」
「回去看看一家老小呀,總不能跟失蹤了似的。」
李桂香才要下樓,又顧慮了。
「兩個都出去不大好吧?姓崔的會不會疑心哦。「「管她的,遺囑證明都簽過字了,還要怎麼樣?悶死在這裡一輩子啊?」
「你聲音小點行不行?」
「緊張什麼?這房子大得像博物館,那兩個又不是千里耳。」
假母女一起下來了,崔蝶兮一看,就知道她們要出去,馬上吩咐丁嫂。
「丁嫂,叫老吳準備車。」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一齊拒絕了。
「不用,不用,我們搭計程車。」
「為什麼呢?」
崔蝶兮沒有懷疑,有的只是一些難過。
「這也是你們的家──每一樣東西,也都是你們的,你們千萬別──」
還是李桂香反應快,她馬上堆滿了一臉的笑容。
「陸寒到朋友那,我要去買點東西,路線不同,挺麻煩的。」
也不等崔蝶兮開口,李桂香就椎了朱琳琳一把往外走了。
丁嫂瞅著她們的背影,愈瞅,臉來得愈垮。
「丁嫂──」
崔蝶兮幽幽地倚在落地窗前。
「她們──不喜歡我,是嗎?」
「她們連對方都不喜歡。」
丁嫂垮著的臉堆滿了厭惡。
「哪像一對母女;老的像賊,小的象賣笑的。」
「丁嫂。」
崔蝶兮幽幽的目光生氣了。
「怎麼這樣批評她們?」
「這還是客氣的呢!」
了嫂喊得比崔蝶兮還大聲。
「我是抱著你大的。我丁嫂在崔家圖的就是你死去的爸跟你這份感情,你要是非逼我違背良心講話,就叫我捲鋪蓋好了。」」丁嫂一聲比一聲響,她真巴不得已經走了的那對母女聽見。」「我不明白你爸爸是什麼眼光,那女人跟你媽簡直不能比,你爸爸哪根筋生錯了?居然會找那副德性的女人,還生了混身找不出半點正經的女兒。」「丁嫂、她是我妹妹。」
「妹妹?哼!擱在我心裡的一句話我就明說了,我懷疑她們是假的!」
如果不是二十年的感情,如果不是一份柔雅的教養,崔蝶兮會摔丁嫂一耳光的。「你瘋了!羅律師的身份證明你沒看到嗎?在那種窮苦潦倒的環境裡,你要她們一夜之間變成你順跟的人嗎?她們已經可憐了二十年,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請你不要太苛求她們好不好?」
丁嫂真是氣得講不出話來了。
「怪你爸爸!吃飯只養大你的年齡,沒養大你的腦子。」
丁嫂多麼愛這個女孩,就算是女兒,也不過如此了,她憤慨、痛惜,痛惜人世間有這樣單純的女孩。
「有人拿刀砍了你,你都會當他是不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