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任憑時序都已要入春了,但今兒個卻好似特別的冷!
沈逸天一個人往議事廳走去,神色晦暗如常。
堡裡低沉的氣氛,及眾人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他又怎會不知道,就連他們家老三,連著幾天都不敢出現在他眼前,想來,他在眾人眼裡,已經比豺狼虎豹還要令人害怕了!
但沈逸天不在乎!
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事是值得他在乎的了!他心已死,餘下的生命,不是他個人的,是屬於沈家堡的!
但或者應該這麼說,他這一生,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真正屬於自己的一天!
沈逸雲從廊上的另一頭走來,「大哥?」
沈逸天神情沒變,直往前走,音調沉凝,「人都到齊了?」
「是!」沈逸天這幾天的心情糟到讓沈逸雲也不得不謹慎小心的應對,「姚總管等幾個重要的管事,已在議事廳等著大哥。」
沈逸天沒說話。
看沈逸天這個模樣,沈逸雲難受得巴不得能替自個大哥受苦!
他萬萬也想不到,才不過短短三個月不到的時間,怎麼柳如筍帶給大哥的傷害,竟嚴重到讓他始料未及。
這情況,比起六年前那事,還要令自個大哥痛徹心扉!
難道,大哥真的愛上了柳如筍?沈逸雲不敢再想下去了!
因為,事實若果真如此,他擔心,他將永遠找不回他所熟悉的大哥了……
突然,前院傳來了吵嘈聲。
「你們放開我,我要見你們家堡主!」一個女子的聲音不斷喊叫,「放開我,我要見沈堡主!我要見沈堡主!」
女子吵鬧的聲音讓沈逸天兩人往前院走去,只見一個混身髒污的女子,被沈家兩名護衛架在手上,脖上雖有利劍抵在喉上,卻仍不怕死的喊叫不斷。
「讓我見沈堡主!我有事要找你們沈堡主呀!」
沈逸雲微皺著眉,率先走到前院,見一名女子在劍尖下一副不怕死的掙扎模樣,便出聲制止,「住手!」
眾人見沈逸雲出現,一個個彎腰齊聲道:
「二少!」
但一看到隨後出現的沈逸天,卻又個個面面相覷,頓時便慌了手腳,連說起話來也有點大舌頭,「堡主……」
沈逸雲看著眼前的情形,對著眾人間道:「出了什麼事?」
如果現下只有沈逸雲一人,眾人大概也不會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
只見眾人一陣眼神交流,你推我讓的,終於推出一個不怕死的來了!他清著喉嚨對著沈逸雲道:
「二少,這女的從太原而來,自稱是……是如筍姑娘的貼身丫鬟……」
這名喊叫不斷的人正是珠兒。
珠兒自從逃離柳家並安頓好家人後,便沿路乞討,歷經千辛萬苦,總算來到了咸陽!
稍早她在大門口說要見柳如筍,不料,門房卻晴天霹靂的告訴她,說柳如筍因為偷劍事跡敗露,沈逸天已經讓柳少慶把她給強制帶離開沈家!
珠兒明知柳如筍只要一回太原,便只有死路一條!心急如焚的她不顧刀劍無眼,便想找沈逸天把話說明白,於是強行衝進沈家堡前院裡。
珠兒見前面這二位雄偉昂藏的男子正是沈逸天兩兄弟,她更是奮不顧身的就要往前衝,「沈堡主,沈二少!我叫珠兒,我是我們家小姐的貼身丫鬟,我有急事要告訴你們。」
但是,一提起柳如筍,沈逸天的臉色變得極為嚴厲可怕,他對著眾人厲道:
「你們沒跟她把話說清楚嗎?」
眾人看到沈逸天的臉色,各自退了一步想明哲保身,而這名說話代表更是嚇得臉色蒼白,結巴的道:「堡主……剛才我等已明白告訴她,如筍姑娘回太原去的原因,可她卻改口說一定要見堡主,直說有內情要稟告堡主。」
「是大哥?」沈逸雲想緩頰情勢,於是走近珠兒身前,仔細打量著,「這位姑娘,你既然已經知道如筍姑娘不在咱們沈家堡,就應該回太原去找你家小姐去,為何還要冒死闖進咱們沈家?」
珠兒急得搖頭,「沈二少,我不是存心要強闖你們沈家堡,我是真的有事要告訴你們堡主的!」
她又轉而對沈逸雲身後的沈逸天叫道:
「沈堡主,我們家小姐是有冤屈的!她不是存心隱瞞身份要來盜劍的!」
沈逸天沉下的臉暗厲得可怕!銳利的眼神射向眾人,「你們到底誰把人給我帶進來的?」
眾人一個個低下了頭,嚇得再也沒人敢出聲。
沈逸雲見狀,歎了口氣只得替眾人解圍,「大哥,我瞧也許是這個珠兒姑娘身無寸鐵卻執意擅闖而入,咱們的人一時仁慈,又不敢濫殺無辜才會讓她硬闖了進來。」
沈逸天嚴厲的抿著唇,「不管如何,叫人現在就把她給攆出去!」他半轉過身,「來人,把她給我扔出堡去!」
「是!堡主!」護衛見沈逸天不再追究,個個鬆了口氣,急急架著珠兒就要往門外走去。
珠兒一聽沈逸天竟要把她丟出去,急亂的叫道:「沈堡主!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你聽我說呀!」
兩個護衛索性把珠兒架空而起,珠兒則在利劍下仍不斷喊叫,「沈堡主!你聽我說,我們家小姐不是存心來盜劍的!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真的……」
沈逸天不為所動,反倒是沈逸雲看著壓根置生死於度外的珠兒,眉頭皺得極深。
這珠兒一身狼狽模樣,分明是經過一路艱苦跋涉才來到咸陽的!什麼原因會令得一個弱女子這麼做?
還有,他絕不相信他的人有那個膽敢把珠兒放進來,必定是珠兒不畏死的舉動讓他的人有所怯步才是!
眼前這一切,更加深了他對柳如筍盜劍一事原本就有的懷疑。
「等等!」
沈逸雲終於開口了。
他轉過身,恭身對著沈逸天道:「大哥,可否容許我問這女子幾個問題,我想,也好趁此機會澄清一些疑點。」
沈逸天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沈逸雲吸著氣,「大哥,你聽我說,雖然我並不贊成如筍姑娘的做法,但我卻認為如筍姑娘並非如柳少慶一般,是個好惡無佞之人,也許,我們該聽聽第三者的意見,或者她真有什麼難言之隱也說不定。」
沈逸天神色沉鷙,「我不認為事情到此還會有什麼其他的隱情可言!眼前這女子是柳家的人,同樣是心懷不軌之徒!你認為她的話可信嗎?」
沈逸雲皺眉,「可是依如筍姑娘離開前,數次寧願死在大哥手下,也不願回太原的情況看來,再加上這女子拚死拚活的模樣……」他歎氣道:「大哥,這女子的話咱們姑且聽之也無妨啊!」
沈逸天緊抿著唇,嗤聲道:「好,你問吧!我就不信她能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故事來!」
「是。」 沈逸雲點頭,他走近珠兒,再次細細的打量著風塵僕僕,顯然一路吃盡苦頭的珠兒,皺眉問道:「珠兒姑娘,你說你是如筍姑娘的貼身丫鬟?」
「是!我是!」
珠兒用力掙脫護衛的鉗制,急得不斷點頭,「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們家小姐她……」珠兒驟然硬嚥了!
想起柳如筍為了她所受的委屈,珠兒霎時淚如雨下,「她不是有心要來盜劍的!都是我們家少爺,是他喪心病狂,是他沒有人性!一切都是他害的!」
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沈逸雲蹙眉,「珠兒姑娘,你先別哭,有話慢慢說。」
珠兒依舊是抽抽搭搭的哭不停,她搖著頭道:「小姐心地善良,怎麼可能答應做這種事?都是少爺,先威脅著要把小姐賣到迎春院恐嚇不成,後就拿我來威脅小姐,直說如果小姐不答應來咸陽盜劍,就要把我家七口都給殺了,小姐,都是為了我呀!」
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眼神中,珠兒開始一句一淚的,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逐字交代清楚。
說完後,她早已泣不成聲,「小姐……小姐真的好可憐!自從老爺死後,少爺又揮霍無度,小姐沒日沒夜的繡花繡布,繡得連眼睛、身子都壞了,銀子全讓少爺拿去也就算了,沒事只要少爺不高興,便要對小姐拳打腳踢的!」
她一抹淚,「咚」的一聲跪在地上,爬到沈逸天面前,「沈堡主!求你可憐我們家小姐,救救我們家小姐!我原本以為我逃出來了,只要即時來到咸陽,小姐就不用替少爺作惡了!沒想到……」
「少爺居然跑來這裡把小姐帶走了!」珠兒泣聲不斷,「小姐回到太原,一定會遭少爺打罵,甚至很有可能,會讓少爺給賣到迎春院去的!」
珠兒哭得哀切,她開始對著沈逸天不斷的磕頭,「我知道沈家堡是名門正派,沈堡主更是俠心仁義的大好人!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們家小姐被人賣進了迎春院去的!」
她的額頭已經碰出了血,「沈堡主,我們小姐好歹也曾跟過你,求求你想辦法救救我們家小姐!救救我們家小姐!別讓少爺把我們家小姐賣到迎春院去!求沈堡主救救我家小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