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燁把那片楓葉用一條帕子包好,小心地放在樊璐手中,「給你,日後我每天給你一片楓葉,等到你收到一片全紅的楓葉時,就是咱們遠走高飛之日。在此之前,求你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別再出事,好嗎?」
一直站在門外的玄禎,始終不發一語,他感覺自己要被撕裂了。他聽不見吳三跟樊璐說些什麼,卻感覺得到他兩人間非比尋常的感情,是那樣深厚。他沒有感到憤怒、沒有感到嫉妒,卻只是痛苦。離他愈來愈遠的璐兒,與這男子愈來愈近——還是說他們倆原本就很緊密,而他才是介入他倆之間的一顆石頭?
他像是一顆利石,硬是介入他們倆之間,於是把他們劃得遍體鱗傷,自己原本鋒利的稜角卻也跟著消磨殆盡。
玄騫在玄禎身後,當然也聽不見他倆的對話,卻是奇怪著皇兄怎能忍受那吳三與樊璐舉止親密?哎呀呀!難道說吳三這小子不但是青天幫的頭頭,還是樊璐以前的心上人?皇兄早就知道了,所以……天啊,皇兄這傢伙太愛璐兒,愛到甚至能委屈居第二嗎?這怎麼行!他是天下第一的皇上耶!想到這兒,玄騫忍不住義憤填膺,挽起袖子,就要衝進去將吳三這傢伙抓起來!
玄禎拉住他的領子,「你做什麼?」
「皇兄,你不用擔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種小事不用你出手,我馬上幫你解決那傢伙。」
玄禎搖頭苦笑,「別打擾他們,我看你也別自不量力。」
「你怕我打不過?沒關係,我找幫手。」玄騫隨即喚來太監,要他把廣才和其他御前侍衛全招來。玄禎忙制止他,幾番爭論揪扯問,唐元燁早就察覺到了,他緩緩走出來,一改剛才的態度,朝玄禎與玄騫揖拜:「方纔多有冒犯,請皇上和王爺恕罪。」
「你這傢伙,你以為咱們不知道你是誰?你以為你是青天——」
「三弟,夠了。」玄禎見他如此莽撞,忙喝住他。
「我是說,你以為你是青天大老爺啊……」玄騫吐吐舌頭,小聲嘟囔著,額頭上卻已冒出冷汗。
唐元燁一聽,戒心大起,曲膝跪下請罪:「微臣因與玉妃娘娘從小感情極好,聞得娘娘貴體有恙,太過心急,才會如此衝撞,得罪了皇上跟王爺。臣罪該萬死。」
「你與玉妃情如兄妹……你擔憂她,本是人之常情,罪不至此,起來吧。」
唐元燁起身,與玄禎相對而立。他忽然想起了璐兒剛剛說的話……
像嗎?他和自己臉上的輪廓都極深,眉眼似乎是有幾分相像,倒也不像旁人說的那般神似。他是一國之君,自然氣度非凡,自己卻是放蕩不羈慣了的,在草原和沙場上才是他賓士的天下。兩個人一看上去的氣息是大不相同,要說自己是他的孿生大哥、本來的太子?無憑無據,太可笑了。「廣才兄與諸多兄弟,剛才得罪了,還請兄台見諒。」
「吳兄果然是高手,在下將來還要討教。」廣才負著傷,仍相當有器量。
「皇上若無事吩咐,微臣告退了。」
玄禎沉默半晌,才點了頭。唐元燁隨之轉身離去。玄禎低頭看腳邊落下的枯葉,一片、兩片、三片……他忽然抬頭,朝唐元嘩的背後輕輕喊了一聲:「唐元燁。」
元燁聽到呼喚,習慣性地略一停頓,只是那一瞬間的遲疑,他隨即又舉步快速離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
「皇兄,你發現了什麼?」玄禎不答,卻問廣才:「咱們的計畫準備得如何?」
「皇上前兒下的諭旨,各機關大臣皆已收到,宮外已經悄悄集結兵馬,各軍營皆隨時備戰,宮內也已部兵妥當,只待皇上一聲令下!」
「很好。看來此一戰役竟是難免。」
「好啊!咱們快下手吧!把青天幫殺個片甲不留!皇兄,咱們只拿亂黨,絕不傷及無辜,你不用擔心。」
「誰無辜,誰有罪,難道你能分得清楚?歷史中哪一場戰爭不是死傷無數,難道死的都是該殺之人?人命終究是人命,戰爭無情,難免錯殺,這就是為何朕始終主和不主戰。」以德為政、以民為天,先皇對他的殷殷垂誡他半點不敢忘記。他一向愛民如己,無奈青天幫卻決意與朝廷一戰,既然勸不聽,當然只有迎戰決勝負。只是這場戰,又牽扯著他與樊璐和唐元燁三人間的兒女私情。
江山多嬌,美人多情……他能兩全嗎?
第十章
錦繡宮裡,樊珞苦思著該怎麼樣做才能讓皇上不再寵愛樊璐呢?她對於皇上的專情感到相當不可思議,也十分苦惱。正思索間,匆見樊景進屋,「三妹,跟我一起去探望璐兒吧。」
一同前往玉華殿的路上,樊景歎道:「唉,璐兒真是可憐,本來因為她懷有龍種,我才有理由勸她留在皇上身邊,別跟唐元燁走,沒想到竟然小產。」
「唐元燁果真還活著?」樊珞驚訝道,「二姊姊要怎麼跟他走?」
「璐兒不肯說,我也不知道。其實要不是因為皇上對璐兒那樣專情,癡心一片,璐兒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與跟元燁走。」樊珞默默聽著,忽然計上心來。
到了玉華殿,樊珞忽然在樊璐房門外跪下,拉著樊景大聲哭道:「姊姊,這次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幫我!」
「怎麼回事?你快起來慢慢說啊!」
「我那日進宮來,皇上逼問我二姊姊跟唐大哥的事,我說完以後皇上相當生氣失望,說要不是姊姊身懷龍種,他決不原諒她。那夜我留在養心殿安慰皇上,皇上就臨幸了我……」
「你說什麼?」樊景吃驚地拉住樊珞,「皇上不可能碰除了璐兒以外的女人的,別說後宮三千佳麗,就連皇后和我都——」
「姊姊救我!我好害怕,若是皇上不給我個名份,我以後怎麼見人?而且我這個月的月事已遲了幾天,我怕……」
「你——」樊景慌得想叫她別再說了,卻聽見樊璐房中一陣聲響,她連忙推門而入,見一碗蓋摔碎在床邊,樊璐則扶著床頭,不停嘔吐。「璐兒,你怎麼了?」
樊珞冷笑,也衝上前去扶樊璐,「二姊姊,你沒事吧?」
樊璐揮開樊珞的手,腳步踉蹌地下床走到窗邊,「玄禎真的跟你——」話沒說完,她又一陣乾嘔。好噁心!原來跟別人分享丈夫,是這般噁心的感覺!「我絕不、與你共事一夫——」說完,一陣暈眩,樊景連忙將她扶回床上休息。
不知昏迷多久,半夢半醒間,樊璐隱約聽見屋外有人在說話:「可憐喔!沒了龍種,我看皇上以後不會寵愛她了。」
「我想起來了,李白不是有首詩是這麼寫的嗎?『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玉妃現在是美貌如花沒錯,不過能撐得了多久呢?你知道她那三妹樊珞小姐嗎?在玉妃病著這幾天,我看見她每天晚上都去養心殿!一定是皇上的新寵。咱們可要見風轉舵,早點巴結好樊珞小姐呢。」
樊璐抑住胸口噁心的感覺,不知不覺間眼淚滑落頰畔。
「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如今她正是雙十年華,從未想過將來也會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天長地久的承諾很輕易就能說出口,但等到她不再黑髮如雲,不再貌美如花,真的還守在她身邊的,能有誰呢……沒想過玄禎會如此待她,如今她既然已經失去孩子,玄禎對她又已不再真心,她何必繼續留在這裡?取出枕下元燁給她的那片楓葉,樊璐心中有了決定。
屋外,樊珞扔了兩錠銀子給兩個宮女,「謝謝小姐打賞!」宮女高興地離去了,樊珞冷笑幾聲,「這回還不把你打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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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唐元燁與薛青摸黑采進玉華殿,正巧玄禎來看樊璐,只好躲在屋頂上。
「璐兒,你不是想回杭州嗎?我已經替你安排好,過兩日你身體好些,我就派人護送你回杭州一趟。正好最近我也有些事情要辦,怕不能照顧你,你回杭州有你爹娘照顧我也放心。」
房外的唐元燁與薛青豎起耳朵仔細聽,想知道玄禎要辦什麼大事,無奈玄禎說到這兒便不再多說了,讓樊璐躺回床上,叮嚀她靜心安養後便離去。
唐元樺悄然來到樊璐床前,凝視著她蒼白憔悴的面容許久,悄悄把一片將近全紅的楓葉放在她耳邊,輕輕吻了她的額。
樊璐睜眼,「元燁……」
「噓,」唐元燁替她撥開一縷蓋住她蛾眉的青絲,「你看,楓葉快要全紅了。」
樊璐微笑中帶著苦澀,「對不起元燁,我之前不應該說那些……」
「我知道那些不是你的真心話,」元燁溫柔的笑,「你放心回杭州,等我去接你,一樣帶著你給我的信物,這次絕對不會再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