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她已經得到了所有需要的一切,一張漂亮的成績單與畢業證書。毋需向任何人告別,所有與她有交情的同學都先她一步畢業,並且斷絕了來往,是她學弟妹的同學與她並無交集,她負不起任何人來打探她為何休學一年的代價。
一個高個子男孩跑到她面前,止住了她往校門移去的腳步。
「學姐,這花送給你!」一個天真開朗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她疑惑地抬起著他,是一張見過卻喊不出名字的面孔之一。
「我是三年級企管系的,恭喜你畢業了,請你收下這束花。」男孩子遞上手裡一束點綴著滿天星斗的粉紅色玫瑰。
見她遲疑不去接,他倒也不意外。
「學姐,今天是你的畢業典禮,學弟送學姐花理所當然的,我真的沒有別的企圖,我發誓!」
她只好收下。是啊,今天是畢業典禮,既不是情人節也不是七夕,收下花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而且她認他也來了,他確實是她的學弟,不是那些在她下課的半路上攔截強要她去看電影卻又禁不起拒絕的男同學之一。
她低頭端詳手中的花束,玫瑰一朵朵含苞待放,點點滿天星掩映之下美得醉人,花香濃濃直襲鼻間,同樣的花束她似乎在數月前的情人節拒絕過一回。
不過此刻已不需要去追究這個問題,今天是她在學校的最後一天了。
「謝謝你,夏天朗。」這個男孩人如其名,天真活潑又開朗,完全是屬於夏天的。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滿是笑意,兩個深深的酒窩也在笑,嘴角是彎的,生命中真有那麼多值得笑的事情嗎?她羨慕地望著這一張笑臉。笑容離開她的生活太久遠,已成為陌生了。
「你記得我的名子!」他高興地喊了起來,太過興奮的情緒讓他吱吱喳喳,「我以為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學姐,你知道嗎?從大一時我就注意到你了,那時你念三年級,在舞台上表演歐菲莉亞,我好嫉妒舞台上的哈姆雷特,大家都說他在追求你,他那麼優秀,害我都不敢向你表白。過了暑假,你沒有回學校,同學沒有人知道你在為什麼休學。我好擔心出了什麼事,你可以告訴我嗎?後來你復學卻變了那麼多,總是獨來獨往,誰都不理睬,也不參加話劇社,為什麼?」
為什麼?她只是從歐菲莉亞變成了卡門!
他的問題使她的臉變得慘白,原本的一絲笑意消失無蹤。
「這是我的私事,不勞別人過問。」
「我不是別人,我已經喜歡你那麼久,卻對你一無所知,為什麼你總是這麼神秘?有人說你下海當了酒家女,難道這件事是真的?」他魯莽的問。
念愚默然不語,知道費心否認也是無濟於事,就像琳達說過的,紙包不住火。她只能祈禱,這件事別傳到校門之外,至少別傳到她即將求職的公司。她不敢想像求職被拒絕的情景,上蒼不會如此殘忍的,可是神若是不殘忍,那件車禍又怎麼會發生?
她抬頭望了望天空,那片藍天沒有給她答案。
冷氣驅不走六月盛暑的熱浪,太過擁擠的休息室,氣氛緊張沉默,人事經理的辦公室的門開了又開,應聘者進進出出。
念愚坐在角落裡,心情沉重,手心直冒冷汗,僅兩名業務助理的缺額,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來應徵。
雖然高峰公司是她早就訂好的計劃,不過她原先的目標並不在業務部,迫於現實,業務部顯然是新進員工最容易有表現的地方。
業績等於獎金,即使以這家公司的優厚待遇,一般新進員工的收入仍然應付不了看護的薪水和母女兩個人的生活。
不會有事的。她安慰自己。她有一張很好的文憑和漂亮的成績單,而且在裡頭的主考官不會比酒店裡那群豺狼更難應付。
「三十二號。」
輪到她了。
念愚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輕輕敲了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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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一紙調職的人事命令!我做錯了什麼?」徐若薇壓抑不住怒氣,幾年來盡心盡力的成為他的左右手,如今不明不白地被調到另一個部門,明為升職,卻喪失了與他朝夕相處的機會,夢想一旦破滅,她再也顧不得眼前這個男人曾是她敬若天神的人物。
「以你的能力長久居於秘書的職位太委屈你了,我相信你在營業部會有更好的發展。」崇岳委婉地解釋。一開始是他的不是,他不該在毫無感情基礎,只為了她是合適的對象就開始和地約會,他原以為行得通的,感情只需要合適的土壤來培養,雖然那些約會不過是每週共進一次晚餐,談的大部分仍是公事,他還是能給了她錯誤的希望。
「你明知道那不是我所要的。」她委屈極了,一開始和他約會,她成了公司所有未婚女職員艷羨的對象,如今……
「我並沒有給你任何承諾。」崇岳和悅的語氣轉為冰冷,他只想快刀斬亂麻。若非近來她太過干涉他的私事,甚至擅自閱讀徵信社對他的報告,他並不想失去這樣一位稱職的秘書。
是啊,沒有任何承諾,他們之間最親密的行為不過是牽手過馬路,一走到人行道他立即放手,可是她一直相信他們會有機會的,至少他身邊並沒有出現任何竟爭對手。
「為什麼,我並沒有因為我們的約會給你任何壓力,也沒有任何要求,不是嗎?而且你弟弟的病情不是已經穩定了?」
他第一次取消約會是因為他弟弟發生車禍,之後他再也沒有約過她,若說為了家庭變故就不再交女朋友,這原因也太離譜了,好奇心讓她執意追根究底。
「是不是為了你委託徵信社調查的那個女人?」她脫口而出,忘了自己沒權利閱讀那些調查報告。
既然她不打自招,他也不再客氣。
「誰給你權利過問我的隱私,偷窺我的私人信件?」他語氣冰冷。
「我……對不起……我是……一時不小心……看到的…… 」她毫無說服力的辨解著。
「是嗎?我想你的一時『不小心』使得你不再適合擔任我的秘書,這一點你應該沒有異議,麻煩你在三天內將工作交代清楚,按時到營業部去報到吧。」他面無表情地下達最後指令。
「營業部在十二樓,從此天高皇帝遠,她彷彿從雲端摔落地面。她若有骨氣的活,會丟給他一封辭職信的,可是萬一他不肯挽留的話……不!不值得冒這樣的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不到絕望的時候,她不甘心這樣放棄!
這座小公園並在她回家的路上。
從他車上落荒而逃之後,她不曾來過這兒,一半無心,一半有意。
那個黃昏見證了她愛情淪亡錄的那棵阿勒勒不復當日的憔懷,如今一樹嬌艷的黃花迎風招展。
原先從另一條街道進來時,念愚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什麼地方,整個早上和一名麻煩的客戶周旋,她錯過了午餐時間,不願去面對餐館的人群,這水泥森林中的一角綠色天地吸引了她。
她右拿著沉重的公文包,左手提著三明治和一盒鮮奶,尋了一處僻靜的木條長椅坐下,望著眼前的黃花發起呆來,沒有進食物的胃口。
多少個日子過去了?她扳著指頭也只不清楚,不似那有極佳心算的。一年六個月有多少鐘頭、多少分鐘、多少秒?她只知道漫長得不可思議,卻又迅速得難以捉摸。
手指機械性打開三明治的包裝,出於理性而非飢餓地咬了一口,不想那已以成了老毛病的胃疼在不恰當的時機跑出來扯她後腿。
下午公司還要開會呢!
想到下午的會議,念愚心中不禁忐忑起來,這一季她能掙到業績冠軍嗎?她不在乎那個頭銜,但是第一名會有一筆可觀的獎金,代價是不定時的胃疼以及數不清的閒言冷語。
看了一眼手錶,囫圇吞下剩餘的午餐,念愚快步走向車水馬龍的街道,將那片綠意留在身後。
崇岳無可奈何地看著上任三天的新秘書眼中含著淚水奪門而出。
奇怪,他有那麼難伺候嗎?他從來都只有合理的要求,沒有不合理的磨練。
他承認自己沒有什麼笑容看來或許是太嚴肅了。生活並沒有什麼如意的事,工作只是一項義務,沒有帶給他什麼成就感。
他深深感覺一種未老先衰的疲憊,在心情上彷彿所有的青春火焰都已成了灰燼,沒有留下絲毫光與熱,他像個老人只能追憶從前……
老?沒想到才三十多歲的他,竟會對自己用上這個字眼。
生活中沒有什麼如意的事,生活中又有什麼不如意的呢?即使在經濟不景氣的時候,公司也一直都有穩定的發展,小葳的雙腳沒有什麼時步,他似乎也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