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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謝謝

  「是這位先生嗎?」汪珊珊雖然是對著王敬亭說地,一雙明眸卻一瞬也不瞬地膠著在崇岳身上,沒有一點顧忌和扭捏。

  「是呀,這位是高峰公司的經理崇岳。崇岳,這位漂亮的小姐是沈亦芳唯一的掌上明珠,汪珊珊。珊珊在美國讀大學,若不是她外公過生日,你要見她也不容易羅。」

  「幸會,汪小姐。」崇岳簡單地打了個招呼。這位小姐的確美麗大方,可惜並非他心中的佳人,呆板的照片看不出來,面對真人細看之下,這位小姐眉目之間倒與她有幾分相似。

  汪珊珊毫不掩示自己對崇岳的興趣。她自高中起便放洋讀書,作風上很洋派,面對心心儀的異性,一點也不缺乏追求的勇氣。

  她不知道高峰是什麼樣的一家公司,想來能冠上「總」字輩,又是王叔叔的朋友,定是來頭不小。「財貌雙全」在世家子弟中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汪珊珊自認是不能過平凡日子的,更別提根窮困沾上一點邊,們們那些經濟上過的去的公子哥兒,面目可憎,往往人不了她嚴苛的利眼。

  「你太見外了,既是王伯伯的朋友,我可以喊你一聲崇大哥嗎?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我相信珊珊這兩個字念起來還不難聽呢!」

  崇岳不置可否,倒是王敬亭在一旁對汪珊珊的主動咋舌不已。

  怎麼小妮子沒有她母親的溫婉含蓄,還露出那種露骨的欣賞目光,看崇岳無動於衷的表情,顯然心中波紋不興,他還是快帶他離開吧,免得弄得場面難看,到時候他這個無意中的介紹人的面子也掛不住。

  「珊珊,我們去找你母親說說話,失陪了。」

  「王伯伯,你們要談什麼,我不能聽嗎?」

  要談些什麼?可問倒他了。王敬亭沒有立刻回答。他只知道崇岳鄭重其事地要認識亦芳必定有要緊的話要說,崇岳會來參加這場宴會應該是有要事,因為一來他與沈氏並無交情,二來他一向是公事公辦的那種人,不會是為了尋找商機而來,這女孩還是別去攪和的好。

  「大人有事要商量,你去玩你的玩吧!等著和你跳舞的男孩子,我看都排到花園裡頭了,你還是趕緊去選你的舞伴吧!」

  「人家滿二十歲,不是小孩子了,何況我看崇大哥也沒大我多少。」江珊珊嘟著嘴抗議,雖然不滿,雙腳卻不由自主地跟著樂隊演奏的一首輕快的舞曲打著節拍,她可是個舞林高手呢,跟著幾個大人到書房去說話也的確沉悶得很。

  好吧!有什麼事她可以從她媽媽的口中問出來。

  她踩著漂亮的舞步往擺舞池移動,邊向兩人告別,「王伯伯,待會兒見,崇大哥,等一下你們說完話,可得要陪我跳支舞不許黃牛哦!拜拜!」

  穿著緊身亮片上衣與大園裙的身影像一朵紅色的雲翩然而去,餘下的兩個相對苦笑,各自松的了一口氣。

  厚厚的雕花木門隔絕了書房外的人語樂聲,整列靠牆高達的天花的書架陳列著一本本考究的精裝書,密實的窗簾透不過一絲光線和冷風,這房間相較外頭的喧嘩宛如一座孤島,孤立於紅塵之外。

  發黃的相薄一頁頁從纖長的指間滑過,久久停留在某一頁。

  沈亦芳凝視著相簿的最後一頁,那也是她和沈若愚的最後一張合照,在場的還有沈若愚的未婚妻方心蘭。

  照片中的沈若愚沒有絲毫喜悅,眉宇間有著一絲迷茫,全然不似要訂婚的準新郎官。

  兄妹倆與方心蘭也算是青眉足馬,方家與沈家又是世交,雙方家長都看好他們是天作之合,若愚也沒有理由反對。

  後來他堅持退婚,才會引起軒然大波,在父親盛怒之下,幾乎被逐出家門,所有的人都不能諒解,包括與他感情最好的雙胞胎妹妹。一直到他車禍喪生後,她在他的隨身的物品中發現了那張照片,一切才有了解答。

  照片中的若愚看起來多麼快樂,他懷中那名女子徽側頭依著他的頸間,嬌羞地性微笑著。家人中人沒有人認識這名女子,除了照片後頭留下的名字,所有人對她一無所知。照片中的她衣著樸素,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若愚從來不提,是因為瞭解父親斷然不可能讓她進沈家的門吧!

  直到那一日她來到靈堂祭拜若愚。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長洋裝,臉孔蒼白樵悻,看起來比照片清瘦許多,照片中所有的顏色都褪去,玫瑰色的紅唇,眼眸的燦爛,在她身上只剩下黑與白。彷彿胭脂點錯了位,在她原本黑白分明的雙眸留下縷縷紅絲,像一張黑白照片上用鮮血題上了說明。

  顫動的腳步遲疑地向前,視線中除了靈堂上那張遺像再

  無其他,她看不見答和家人訝異,看不見嚴厲父親的遷怒,她的雙手幾乎執不住那三桂清香,然後她放下左手輕撫著小腹,彷彿這個動作給了她安慰,她的手安定了下來。

  父親的忍耐只維持到她行禮結束,立刻喚了傭人將她趕了出去,她順從的離開了,不曾開口說上一句。

  這麼多年來她無數次懊悔不曾與她交談隻字片語,更悔恨來不及阻止父親銷毀那張照片,她多希望在相簿的最後一頁看到是若愚開郎快樂的臉孔,而不他的迷茫。

  門外傳來一陣輕而堅定的敲門聲,沈亦芳十分不樂意自己的回憶被打斷,少了沈若愚的沈園不復以往,只剩下一座滿是綠色雕像的園子,連人都要石化了。

  來客隨著回應聲走進來。

  沈亦芳起身向王敬亭打了個招呼,疑惑地看了看另一位素不相識的年輕男子。

  「王大哥,這位是……」

  「亦芳,他是我一位好友的長公子,他有一些事想要請教你,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正好奇得很。崇岳,需要我迴避嗎?還是我可以留下來,我保證不打擾你們的談話。」

  「王叔叔,我並不是要打探什麼國家機密。汪夫人你好,打擾了。」見到沈亦芳,崇岳更加篤定了,她心頭的佳人和這位夫人絕對不會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不可能如此相像,長久尋覓終於露出一線曙光。

  「崇先生有何指教?」

  「不敢當,我相請教汪夫人一個冒味的問題,你真的只有一個女兒嗎?」這是解釋她們容貌相似一個十分合理的猜測。

  一聽這種唐突的問話,沈亦芳倒也不生氣,好風度地微微一笑回答道:「當然是真的,難不成我又生了一個女兒,自己卻不知道?」

  崇岳也自覺問得失禮,帶著歉意解釋,「抱歉,我曾見過一個女孩子,大約和珊珊小姐一樣年紀,卻比珊珊小姐更像你,所以才會懷疑你們是母女。」

  「怎樣的像法呢?」

  「眼睛和眉毛幾乎沒有兩樣。」

  眼睛的眉毛,這也是她的若愚相似的地方。

  等等,那位靜文小姐有什麼地方困著看她……一個小小的動作……

  天啊!後來她懷珊珊的時候,不也是輕撫小腹和肚子裡的胎兒說話嗎?

  莫非靜文當時已懷孕,後來生了一個女兒?

  那也是若愚的女兒,她的侄女!

  心中既悲又且喜,她的語氣不禁激動起來,「你在哪兒找到她的?她好嗎?她的母親好嗎?你可以帶我去見她們嗎?」

  這一連串的急促的問句,似一桶冰水兜頭澆了下來,讓崇岳所有的盼望盡成空。

  他喃喃低語,「原來你們並不認識……。」

  望著他沮喪的神色,沈亦芳更加著急地追問,「但是,你們不是見過的嗎?」

  「我們是見過,但是我並不知道她的任何事,她的名字……  沒來得及問。」

  是啊,沒來的及在令兄墓前問,這項愚蠢的錯誤或許將造成終生的遺憾。那一日,他唯一來的及做的,是放縱自己激情與愛慾,他一點也不後悔,而她顯然是後悔了,才會那樣的逃走……

  「唉……她一個未婚女子,帶著一個女兒,日子想必過得很斗辛苦。」

  「汪夫人指的是誰?」

  「我想你要找的人應該是我哥哥沈若愚的女兒。」

  「據我所知,今兄生前並沒有結婚。」

  「沒錯,不過我們後來發現他有一名親密女友。」

  崇岳心中又浮起一絲希望,「那麼你知道她的名字。」他要的不過是一個完整的姓名,不管全台灣有多少個同名同姓的人,他都會將她找出來。

  「不幸的是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靜文,不曉得姓氏。除此之外,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她和若愚的一張合照也被家父銷毀了,那時家父完全將若愚的死歸罪於她,覺得若不是認識了她,或許若愚就不會遇上那場禍事……」

  崇岳已經不太能注意她又說了些什麼,他只知道所有的線索至此完全斷絕,從今以後他該怎麼去找?

  對念愚而言沒有一刻比此時更寂寞。

  走過成排的鳳凰木材下,頭頂上的樹葉連成一片,陽光添下細細碎碎的影子,連晴空下的紅花都開得那樣喧鬧,這種視覺上的嘈雜讓她無處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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