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綻出一抹燦爛的笑容,他自認雖非俊美,但討好的笑容應已足夠迷倒這位癡肥皇帝。
抽回手,他藉機起身執禮。
「皇上想聽什麼,任您問,臣有問必答。」
「哦!嗯……問什麼好呢?啊!有了,你……有中意的對象嗎?」
這算什麼見聞遊歷的問題了?
「臣尚未有娶奏的打算。」
「那就是沒有中意的對象了!」皇帝開心的拍掌,只是身為一國之尊,多少也該說些關心的話。「要不要朕幫你物色物色?」
楚仁懷才不怕皇帝的好心,因為他知道那是假的。
「皇上日理萬機,為臣的婚事煩憂,臣不敢當。」
「你這麼忠心,朕很欣慰。」皇帝站起來,又拉起他一手,一面走,一面說;「其實朕有些羨慕你,自小到大,朕一直被關在這個牢籠裡,從不知道外面的人間疾苦,今早在金鑾殿見
到你,朕就知道一定是上天派你來彌補朕這個遺憾。所以,今昨咱們君臣倆秉燭夜談,聊他個……昏天暗地!」
昏天暗地?!楚仁懷扯著嘴角,笑得尷尬。
忽然,他站定腳步,定睛一看,他和皇帝競走到寢殿來了。
「皇上,前面的議事殿比較寬敞,使喚人也比較方便。」
「不了,這裡很好,今晚咱們君臣就睡這兒!」
楚仁懷眨了眨眼,正覺得荒謬可笑之時,大太監趨步前來。
「稟皇上,紫陵公主求見!」
哦!母親來了。楚仁懷不禁心喜。
皇帝突然向他瞧來一眼,楚仁懷盡量裝做不知情的訝樣,以免惹怒龍顏。
身為皇室一員的紫陵公主雖出嫁已久,但八卦之類的閒事想知道的話,千里之外都能得訊,而皇帝好男色一事,更是皇戚內公開的秘密。
楚仁懷進京面聖,做為母親的紫陵公主,對於自己兒子的相貌、風采有絕對的自信的她,思前想後終究不放心,便一起隨行進京。果然,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參見皇上。」
「姑母,請起。」皇帝自寢殿迎了出來。「什麼時候回來省親的?」
「剛到。一來想念皇上,二來怕這小於冒犯了皇上,才拖著老邁的身子回來。皇上,您看起來……好像變了不少!」
楚仁懷不禁冒起冷汗,恐怕會冒犯皇上的是母親您吧!
「家母是說,皇上看起來老成持重,君主不重則不威嘛!」
一席話,說得滿堂彩。
皇帝高興而笑。
「姑母,你這兒子真會討朕歡心。朕有個意思,在他尚未接任王位之前,留在朕身邊做個……東方朔!」
紫陵公主母於傻了眼。
東方朔他們是知道的——西漢武帝時的詼諧人物。
楚仁懷登時笑出聲來。
皇帝自然不會放過這難得的「美」景。
「放肆!」一句冷冰冰的話,頓時把周圍綺麗的空氣凍得無影無蹤。
紫陵公主瞪了兒子一眼,才轉向皇帝。
「皇上,您說得對,他就是缺一個娘子,才這麼隨性,不知輕重。」
皇帝搔搔頭,他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了?
「今天,在皇上的面前,老身向皇上討一個面子。」
「姑母請說。」
「請皇上為太子主婚!」
「什麼!」這驚訝聲,出自其他兩人之口。
楚仁懷沒想到母親前來解救他之餘,竟還乘機丟出一個圈套來套住他。
「是的。他小的時候就已訂了一門親事了。」
皇帝受的打擊不小,幽幽的轉臉問楚仁懷,「是這樣嗎?」
「我不記得……」企圖辯解的楚仁懷,接到母親一記凌厲的電光眼神,立刻改口,「好……像有這回事。」
「就是有這回事!」紫陵公主毫不客氣地推開兒子,站到皇帝面前。「那女孩家就是……就是……」
楚仁懷開始替母親擔心,欺君可是死罪哪!他一面祈禱母親圓謊成功,一面又希望母親編不出謊來。 。
皇帝則是笑咪咪的,一看紫陵公主思索樣,就知道是臨時胡編的謊。與王府結親,可不是隨便拉一戶人家就能抵數的,說出來的必須是響噹噹的名號才能算數。
「啊!想起來了,就是湖南總督柳學仁的獨生女!」
楚仁懷心中一下冷了半截。真的是有名有姓的人!
「柳學仁……」皇帝不事早朝已久,但對這人卻有印象,因為他最近才在詔書上蓋印給這人陞官。「他的女兒?」
「是呀,真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啊!」
紫陵公主的誇讚得到反效果,只聽得皇帝重重的一哼。
「是嗎?朕倒想見見。」
「呃?」她向兒子遞了一眼求援。
「皇上,未出閣的女子要進京面聖恐怕不方便,若皇上真要見她,臣便盡快與其完婚,再一同面聖,那時皇上便能見著了。」
「這怎麼行?」皇帝跺腳甩袖,一個旋踵,竟趴在椅上啜泣起來。
紫陵公主母子兩人杵立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皇帝吃這種飛醋,可不是人人都敢去安慰的。
忽然,皇帝停止哭泣,一個轉身回來。
「她不能來,難道朕就不能去嗎?你——」皇帝指著楚仁懷,「就陪朕去湖南!」
「那朝政怎麼辦?」紫陵公主訝然問道。
「哼,養那些內閣大臣是做什麼的?!這一趟就以視察民間疾苦為名,明天出發!」
楚仁懷聞言淚喪不已,母親前來解救演變成這局面,這不是教他成天得和一隻狼犬栓在一起了嗎?
他偷偷遞了一眼給母親,那意思是您真是愈幫愈忙啊!母親大人。
* * *
「今天不打死你這個死子,我柳姿妍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一個衣著華麗的小姐,不顧形象,張牙舞爪,繞著桌子追打一個丫環。
「小姐!葉兒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說小姐的眉毛如果再細—些的話,看起來就會變得很清瘦而已啊!」
這樣的情形不知道上演幾百遍了。
柳葉從小就被小姐打到大,一次也沒有討饒成功過。不過她還是得討饒,因為柳姿妍愛聽,雖然她不見得心軟,但至少會讓她有高高在上的快感。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說我長得一副苦命相,難以親近?』
「葉兒絕沒有這個意思!」
柳葉自知體型吃虧,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小姐抓到的,到時候一頓稀奇古怪的虐待是少不了的。
她乘機跑出門去,卻「啊」地驚叫一聲,被門檻一絆,跌倒在地——這下又犯了小姐的大忌了。
「你這麼大叫,是要引人過來救你這個肥姐嗎?」柳姿妍跨出房門,高高在上地睨視地上嚇得不敢吭聲的可憐蟲。
「讓別人認為我這個官家大小姐又欺負人,好教爹娘過來責我不懂仁愛,《女兒經》、《朱子治家格言》全讀到茅坑裡去,溫良恭儉讓五德沒一樣沾上邊,訓得我一文不值!這些全是你這個死丫環的錯!害得我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說著說著,她自傷自憐起來,最後更坐在門檻上,捂著臉抽抽噎噎的哭泣。
「小姐……」柳葉坐起來。
不管先前柳姿妍再怎麼無理取鬧、欺負她,只要露出這般的可憐相,柳葉就會心軟。也因為這樣,柳姿妍常笑她笨,可柳葉卻毫不在意。這是她厚道的地方。
「小姐,就算老爺、夫人有時對你不滿意,但還有一個人疼你、愛你、寵你的呀!」
「誰呀?」
「我娘。」
這個答案,讓假哭的柳姿妍怔然。
「奶娘?」
「是呀,我娘她疼你比疼我還要多上百倍!有時候我會想,你應該是她的親生女兒才對,不然,怎麼待遇會差這麼多!」
柳姿妍本來聽得發怔,隨即柳眉倒豎,因為柳葉竟然把她一個堂堂的千金大小姐,比喻成一個下人的孩子?!
正要破口大罵,忽見遠遠的月洞門邊出現一個身影,一口怒氣便按撩下來,一肚子壞水地瞧著還不知情的柳葉。
「吶,譬如我倆現在的情形好了,她一定護著你,責我不對。小時候,你想摘柿子可是不夠高,娘就要我趴著給你當墊腳石;縫新衣也總是縫給你,從來沒縫一件給我過。你還記得嗎?有一次過年,你好心給我一件舊衣裳,我娘卻不准我穿,娘說我不配穿小姐的衣服,既使是不要的也一樣。唉!隔天大年初一,大家都穿新衣,而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件衣服被我娘燒掉——」
「燒掉!燒我的衣服?」柳姿妍跳了起來。
柳葉跟著站起身,慌忙搖手。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小姐不用在意!」
教心眼兒窄得像門縫的柳姿妍不在意,簡直比登天還難,即使多年前誰不小心踩了她一腳,她也會常記於心。
元娘這時笑盈盈地走過來。「小姐,你剛起床嗎?」
「奶娘!」柳姿研筆直的手指著柳葉說:「這個肥豬說,你以前燒過我一件衣服,是真的嗎?」
女兒被罵肥豬,也不見親娘不樂意,只見元娘滿臉想哄眼前的寶貝小姐。
「小姐,先別生氣,這是從何說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