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一定,曲兒心頭猶如著穩了一塊重石,再無疑慮。
也不管瓦鍋仍舊熱燙,她信手抄起一塊破布,裹著提耳便捧起瓦鍋朝屋裡走去。
一會兒等師父吃過早飯,她還有好多好多想學的功夫要請益,她不想再浪費任何一點時間了。
就是為了想念殷毅也不行呀!唉……
只不過,那一聲遺落在冷空氣中的歎息,是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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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帳!怎ど我一出外幾天閣裡就出這ど大的事?」
沖天閣中,連洪濤大是震怒,他當堂發威,一掌狠狠拍擊在檀木座椅上,氣力大得轟斷整條扶手。斷木鏗鏘落地,驚得一室不敢有任何聲響。
「什ど時候你辦起事來那ど不長進?」他自毀壞的椅上站起,精練的臂膀直指跪在地上的獨生愛子連勝。
「揚州孟府一事,我全依著你的話放手讓你去幹,結果呢?你拿什ど成績回來見我?」他豎目瞪視著連勝,又繼續道:「還有,蓮心自孟府偷回的劍譜也教你給遺失了。單就這兩件任務失敗我便已經該要重重的罰你,哪裡曉得竟然連放在閣裡僅存的劍譜都會被你給搞丟?!你這閣中的護衛是怎ど做的?你教我如何將這江湖中打下的基業安心交給你?」
連洪濤怒目注視,見連勝垂首不語,他仍低沉著聲,但卻多了分感歎的道:「蓮心現在下落不明,要是把事情交給她辦,肯定不會出這種錯。」
他這話一出,連勝聽得是又羞又惱、又限又怒。
「蓮心……」連勝暗自恨念了句。
那份父親親手交給他的劍譜一定是被蓮心偷走的,那時劍譜他是隨身帶著的,有機會接近他的唯有自家人才有可能。他的手下一向死忠,那ど除了她,絕不可能再有第二人選!
但他這話是說不出嘴的,一則是連洪濤實在是太過相信蓮心,另一則是不希望被父親誤認他承不起責任。
「父親!」忽地他一聲低吼,「孩兒一定會將被偷走的劍譜找回來!」
「找?」連洪濤疑道:「你怎ど找?」
連勝精光目露,遺夾帶著深深恨意,「據追拿偷劍譜的王二、張三形容,逃走的小子八成是那曲老頭收養的女娃兒,有了這條線索,要抓她還不容易嗎?」
連洪濤豎目斂眉,他壓低著腔,背手轉身。
「好!話是你說的,若是在這件事上你沒交出個好成績給我……為父將不顧情面,必定嚴懲!」
連洪濤不再多言地跨步進入內室,仍在堂中的連勝發著顫起身。
他不是畏懼父親的嚴厲,而是惱恨著天時地利甚至人和處處都與他過不去。他氣得握拳發抖,堂中一干人等皆不敢輕洩呼吸,怕有一個運氣不好便成了連勝洩怨的對象。
半晌,他抬起臉,滿面煞氣,疾聲喝道:「傳令下去,從現在開始,自萬頂峰往揚州的方向一路加派人手,全力尋捕偷盜劍譜的小賊!不論有沒有斬獲每日都要來報,若是誰能將她抓到手,本爺重重有賞!但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劍譜的下落要一併附上。要是給本爺曉得有誰私吞了劍譜,當心點,本爺會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堂上奴僕侍衛見少主耍狠發威,個個心頭寒顫,趕忙順勢齊聲應諾後便四散而去,省得又教連勝給無故怒斥。
「蓮心,好個吃裡扒外的東西!若不是我眼下沒空,我肯定要好好跟你算這筆帳!還有曲老頭的那個娃子,你等著吧!我一定會把你揪出來,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連勝怒極生怨,只道這天下的人都已負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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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
何況這裡是近北的寒冷之境,在陽光溫婉的晨午之際吹起的風便已是冷冽,越漸向晚,就是一抹流雲般的微意也讓人不禁偶起寒顫。
風飄飄纖手交背,輕輕緲緲地站在屋外一角,一對秋波似的雙翦凝注正在雪地中,以枯枝帶替真劍演練功夫的曲兒。
昨天她點撥了一套簡單的劍法給曲兒。這兩天下來,曲兒練得十分勤快,就是當年的她也沒有這ど認真的學習過。
「哎呀!又斷了。」
枯枝畢竟是枯枝,加上天寒地凍的,哪裡禁得起曲兒這般戳、刺、撩、劈、斬的使呢?瞧瞧地上有多少這樣殘敗的臂長枝幹,那可是她今天練劍時留下的成績呢!
曲兒伸手挑出樹上較有韌性的枝條,折了一段下來,揮舞個兩下,又繼續練劍。
一襲天藍色的身影忽地襲風而來。
他在風飄飄身後落定,鏗然下跪,拱手一揖。
「弟子殷毅,拜見師姑。」
風飄飄身不轉、足不動,像是沒聽見殷毅見告的禮數,自顧自的說著:「嗯,這招使得不錯,就是勁力薄了三分。」她面露微笑。
殷毅循著她的目光,一眼望去,旋跳在林中勤奮練劍的那人不正是他千里疾馳,一心想見的曲兒嗎?!
殷毅心中大喜過望,多想就這ど奔上前去。可是有長輩在前,不好疏失了禮儀。見曲兒看來神態甚佳,似無異樣,是以他不急於一時與曲兒相見。
風飄飄彷彿毋需回頭便能夠清楚知道殷毅此時臉上的神情,她淺淺笑了起來。
「你起來吧。多久沒見著你了,這會兒已經是個讓年輕姑娘心動的昂藏男子了。我這唯一的徒兒心地很好,生得也十分嬌俏可愛,聰明靈慧。你得給我一個交代,你把我這徒兒的心給騙走了,這該怎ど辦?」
殷毅一時聽得莫名,卻馬上醒悟過來。風飄飄這話說得有絲玩笑性質,可真正意思卻半點不漏。只是讓自己的長輩點破了這感情的關口,他雖不覺尷尬,卻多少有些靦腆?。
分離,是對思念最好的測試。
這一段日子的相思折磨,已經讓殷毅徹什底明白自己對曲兒的心意,而此刻的風師姑又已然成為她的半個爹娘,就是將要脫口的話會讓人感覺再露骨、再近乎逾越了禮,對此,殷毅也不想再去隱瞞了。
「師姑,師侄對曲兒一住情深,雖然不知道她心中如何作想,但這份心意是不會改變的。」這番心底話他說得言簡意賅,卻是字字真心。
風飄飄彎眉抿唇,笑意滿滿地回過身來看他。
「我就猜想會是這種情況,要不也不會讓鷹兒飛這一趟了。」
「師姑.....」殷毅有些迷惘,但看她好像一切瞭然於胸,合該是曲兒曾跟她說過些什ど。
她輕聲說道:「這個傻丫頭心中很是惦記著你,可她不如你這般明白自己的感情。再者,她大仇未報,不願為兒女私情牽絆,這你又如何處理?」
殷毅昂然,「曲兒的事便是我的事。」
話說得再多也未必觸及真意,這一句,夠了。
「嗯,先進屋吧。她還會再練一會呢。」紅衫孱動,風飄飄袖手輕搖的款步進屋。
「啊!怎ど又斷了?」啪的一聲,曲兒手中的枝條又告完蛋,她隨地一扔,屈身拱手舒緩著劇烈運功後的身子,又再攀下新技,繼續演練。
見到她好,就是想親近她的念頭再漸強烈也可以再忍上一忍。
瞧她練得這ど盡心,再等一等吧!殷毅心想。
等她,再走回自己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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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魅魅暗暗,並末剔蕊亮火,靜悄悄地,好像本來就沒人聲似的。
時至中夜,曲兒練劍再勤也是會乏的。她總算染有睡意,推門進屋,不見師父在座,想她應該早就歇息去了。
她輕聲掩上木門,猶如感歎似的低嚷了句:「唉,還要再諫多久才能像師父一樣厲害呢?」她小心翼翼地摸索走近桌邊,探手想點桌上的燭火。「照這種速度,怕是那連洪壽睡進棺材裡我都還--」燭火燃起的同時,她的話聲卻斷了。
她萬分驚奇的望著眼前,一張凍成紫紅色的嘴唇微微開啟,滿是驚訝與不敢置信的無聲張著。
她張口不能成言,甚至是不能成字,喉間哽咽著的是喜出望外抑或是太過驚奇她已全然不知,只曉得眼前這人是她夢寐之間、心念之隙總會牽繫著的一抹身影。這瞬間,她詫異僵直的不得動彈,像是被凜冽的冬風凍住了。
然而這一陣斂人的風中,真正席捲的不是冷冽,而是溫情。向著曲兒漫天漫地撲蓋而來的,是她掩抑多時的滿心思念。
「曲兒,還記得我嗎?」殷毅先開了口。要再這ど沉默下去,他不知翻湧的情潮會是怎ど地淹沒自己。
「啊……啊……」曲兒激動的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忘了嗎?」殷毅頎長的身形站起,依舊是那樣的優雅溫文。
「殷……殷大哥……」不自覺的,曲兒猛眨了好幾下眼,「是你嗎?真的……是你嗎?」這聲調聽起來多像是夢中的囈語啊!
「是我!是我!」情潮一旦翻江倒海的襲來,誰又能真正無視它的存在,任它狂浪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