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兒一時沉默不語,風飄飄也不以為意。
風飄飄微傾螓首,目光忽然亮了一亮。
「這是什麼?」她伸手自地上拾起一隻錦袋,「好眼熟,是在哪見過?」
曲兒一聲驚呼。
「啊!那是我的!」她本想伸手搶過,可風飄飄合掌一縮,把錦袋揣進手中。
風飄飄眉睫輕揚,「胡說。這錦袋我見過,絕不是你的東西。」
曲兒一時語塞。
她囁嚅了半晌,低低說道:「師父,你……認識這東西的主人嗎?」
風飄飄沒響應曲兒,繼續自己的問話:「你跟這東西的主人是什麼關係?」
曲兒這時更說不出話來了。她原本想說是半個主子,可又覺得好像不是那麼回事;想說是朋友,卻又似乎更親暱了些……她跟他到算什麼關係呢?每回想起他,心頭總會湧上一股綿綿暖水,既溫柔又自在,彷彿連空氣中都生了種陶然馨香,教她飄飄然地不禁迷醉了。可這情節該怎麼說明?又算是什麼呢?
「不能說嗎?」風飄飄疑道。
曲兒搖頭。
「師父若真心想知道,那麼曲兒便不能不說。只是……曲兒不知該怎麼說。」
她咦了一聲。「這般難以啟齒?」
曲兒偏了偏頭想,隔了一會兒才道:「師父,這東西是殷大哥,就是殷家莊的少主人的……」她本就無意隱瞞,念頭一轉,便將結識殷毅的經過說了。
聽完曲兒的話,風飄飄問了句:「曲兒,你對這位殷公子有什麼感覺?」從曲兒的話中,她以乎聽出了什麼些況味。
感覺?曲兒低垂臉頰。「我……」她困惑不解地望著風飄飄,「想著他的時候會覺得心頭暖暖的,很舒服、很自在。」
曲兒唇邊不覺的綻出一朵微甜帶香的燦花。
「現在呢?」風飄飄又問。
「現在?」她頓時糾結眉峰,凝凍笑容,一張俏臉不住地沉了下去。「.....好難過,一想到他不在身邊……就覺得好難過……」儘管夜色暈墨,但她臉上的黯然恍惚可見。
「師父,」她仰起臉,「您知道這是怎麼了嗎?」她需要一個明白的答案。
風飄飄彎唇笑道:「傻丫頭,你還不懂嗎?」
曲兒搖頭。
風飄飄神秘一笑,並不解答。
「啊!師父!」曲兒忽地出聲喚住了她,「您……能否不要告訴殷大哥,我偷了他的錦袋?」
風飄飄含笑點頭。
「還你。」她遞還錦袋,「夜深了,為師的要先去歇息了。你也早點休息。」
話聲落定,她人便已轉向小屋走去。
手握錦袋的曲兒呆坐在石上。
這後半夜,她是再沒辦法凝神練功了。一顆心全懸繫在錦袋的主人身上,原來復仇的堅硬意志此刻早成了似水柔情,想到殷毅許多貼心會意的舉動,曲兒有一股掩抑不住的傷懷與溫柔……她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
殷大哥,你現在在做什麼呢?曲兒拽著錦袋,專注凝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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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毅親身尋找曲兒的心意已然決絕,但對母親的牽絆仍是掛心。
為此,他又在莊中多滯留了兩日,把一切繁重或瑣碎的事直都整頓交代之後,才敢放心離開。
天未亮,殷毅便朝馬房裡去挑馬,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連天萬里閣,並在途中一路尋找曲兒有可能出現的地方。
怎料,他還未踏出莊園,竟已有人在這天色仍舊灰霧的晨昏中來訪。原來這人是浩天門下的弟子,他這股行色匆匆,為的是替殷毅的師尊--游浩洋傳口訊:命他即刻前往「霜葉林」。
殷毅心中千懸萬念著曲兒,可是師尊傳訊甚急,不能不赴。他正是左右為難之際,那後輩又道:「請殷師兄盡快動身。」
這……這可怎辦?他估量了連天萬里閣與霜葉林這兩地,雖然同是北去,可是路有分岔。他急著要找曲兒,再不願分神,但師尊現在卻來了這樣一道命令……
事出突然,一時間,殷毅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凝神一想,向那弟子問道:「游師叔有沒有交代怎麼回事?」
那弟子道:「師叔沒仔細說。不過,好像為的是一位曲姑娘--」
一聽到「曲姑娘」三字,殷毅便將那人未完的話給截斷。
他急道:「哪位曲姑娘?」
那弟子嚇了一跳,語氣倉皇地道:「不,不知道,師叔沒說。」他嚥了嚥口水又道:「師、師叔說,只要告訴殷師兄你與這曲姑娘是舊識,你就應該曉得了。」
殷毅瞬即千念百轉,不再躊躇,「好,我立刻動身!」
話聲方畢,人巳然縱躍上馬。
他一聲大喊:「我這就前往霜葉林,煩勞師弟代殷毅向師尊稟告。」馬轡一勒,座下良騎霎時如弓上之箭,趿蹄飛出。
殷毅這一下動作,迅捷地教那名弟子登時傻眼。待反應過來時,他才急得大叫:「殷,殷師兄!游師叔有封信要我交給你,你等等啊!」
他忙著跳上自己的馬,緊跟著殷毅後邊追了上去。
殷毅聞聲,緩下了去勢在前頭等他。那弟子可憐兮兮地終於趕上,他自懷中掏出一封信,交給殷毅。
殷毅向他謝過之後,繼續策馬疾行 ;
他一邊驅馬前進,一邊只手拆開了那封信,會心閱讀。
紙上蠅頭小字寫得蒼勁有力,是游浩洋的親手筆跡。
毅兒吾徒:
前日收到你風師姑自霜葉林傳回消息。
信中所言,在萬頂峰上解救一位名喚曲瑤的姑娘,並已收為門下。詳細情由,你風師姑並未明示,而此姑娘與你應為舊識,為此,特遣鷹兒捎信通知。
為師與你陸師伯會齊後便往霜葉林與之相會。
是此。
師 洋草
殷毅看完書信,頓感胸中血氣奔騰,鬱塞大開,原本積嗆在心中的憂慮掛意,此刻全成了無盡的歡喜。
曲瑤、曲瑤,這不正是曲兒的名嗎?又是在萬頂峰上救下的,這個曲瑤若不是這段日子來他一直心心唸唸的人兒,那還會是誰呢?
這緣一旦結了便是不解了,就是有再多的阻礙那也不管了!
「曲兒,等我!我就來了!」
殷毅拽緊了手中信紙,勒狂了馬韁,一顆心恨沒能生出雙翅膀好立刻飛到她身邊。
知道曲兒的下落,對殷毅而言無非是一種救贖與寬愛。
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攔他的了,就這麼趿蹄奔去吧!
奔往那個有曲兒的地方。
第八章
「師父?您醒了?」曲兒回首輕道。
天色凝灰,輕煙似的沾惹一層紗幕,東昇之日淺鋪金光,竄進林野間與皎潔的銀白雪色映就一幅天光明亮。
風飄飄自小屋中走出,神色容貌依舊是艷麗得不可方物。曲兒見了,總不免會在心中暗暗拿她與孟七巧比較。她兩人一是麗質絕色、一是純美出塵,各有教人神魂著迷之處 ;
望著眼前的救命恩師,曲兒怔怔出神想著,想到孟七巧,那一段鮮明的記憶便似湧起的潮流,奔騰不已,喜喜悲悲的思緒再次翻滾。該不該想呢?想著他的時候心思總是不自主的溫柔起來,像是能依偎著柔軟的棉裘,溫溫暖暖的,直教人這ど沉溺下去,不願醒來……
這樣好嗎?
報仇的心志會不會被這樣潛伏著的柔情耗磨殆盡?
那樣堅石般的意念會不會再也無法立定?與他共處的回憶是那ど美好而溫馨,溢散在週身的那股甜蜜……可不可以再不要醒來,不要醒來見到這世間存在的醜惡污穢?因為與阿爺最好的一切過往,竟然就是毀在人性的自私與貪婪上!
阿爺的死好像還是昨天才發生的,恍然回想她才發覺,一切都成回憶了。人一旦死了,曾經的一切便都成了回億了……
不!人就是不死也可能成為回憶啊!
詹戎是,辛皇是,孟七巧是,小桃兒也一樣,還有……還有殷毅也是,都像是過眼雲煙一般的從身邊飄忽飛遠。無論是夢中是現實,那雙探出的手是連殘絲流絮也撲抓不住的。
她毫無自覺的喃喃出聲:「殷大哥……」好想他.....她好想他……
瞧她當著自己的面怔怔出神,風飄飄似有了悟般的輕淺一笑。
她也不清楚點破,只是溫聲說道:「曲兒,你望著師父發什ど呆?」
她這句話點讓曲兒霎時如大夢初醒,自神遊中回復過來。
「師父……」她尷尬一笑,忙道:「灶上正燉著粥,這會兒應該是好了,我拿到屋裡去,您可以來用早飯了。」
她笑著跑進灶間,拿起瓦蓋,舉起羹匙輕輕攪拌著。
我……我還在胡想著什ど呢?她暗自思忖,不都說是回憶了嗎?還做什ど這樣去想呢?阿爺養我育我,要是我連這仇都不能替他報了,我還能算是個人嗎?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這仇是不能不報的,絕對不能被任何的事情阻礙!
曲兒這ど告誡自己,想讓自己下定決心 ;
現在的她,除了替阿爺復仇之外,其它的一切都不該縈懷於心。她要好好練功,要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手刃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