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以為只能閉目待死之際,耳畔刮過幾道莫名蒼勁的疾風,以破空之勢,迅極地朝前方飛去,幾聲淒厲的哀號緊跟其後,須臾間沒了任何動靜。
隔了半晌,少年不見惡狼撲上來撕咬,心中直感奇怪。他睜眼一瞧,才曉得那幾匹惡狼全部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身邊淌著掃流的血色,顯然是被什麼給打死了。
少年忙向四下探尋,卻未見任何人影。許尺前的一座密茂森林中除了落下來的皚皚白雪外,就只有林野間幽幽魅魅的一片漆黑與一隻當空盤旋的鷹。
「這是這麼了?」七、八名漢子相繼奔來,看著眼前癱死一地的狼只,不禁大為奇怪。
「難道是這小子幹的好事?」一個滿臉胡碴的男人叫道。
「怎麼可能?他要有功夫那還逃什麼?」
疑惑頓逝,這些惡家眾瞬即又是一副狗仗人勢的嘴臉。
少年發怒,忍不住恨道:「狗仗人勢的爛東西!現在我落在你們手上,死後我一定做鬼來找你們!」
漢子們又是一陣發噱狂笑。就當他們又要出言相辱時,一句輕煙緲緲似的女聲不知打哪個方位傳了過來。
「七、八個大男人歎負一個瘦幹幹的小子,可真不害臊啊!」
包括少年在內,眾人放眼萬頂峰是一片雪色遍地,卻不見任何其它人影。
那女聲忽然咯咯笑了起來,「我道你們這些男人多有本事呢!原來連我一介女流也瞧不著。」
一名惡漢喝聲罵道:「哪來的妖魔鬼怪,沒膽出來見大爺們嗎?」
他話聲方落,面頰上便感到一陣濕黏,伸手一摸,不就是熱燙燙的血嗎?受傷的漢子一聲慘叫,森林中也響起輕輕笑意。
忽然,這片皎白的冰雪之地中竄出一團火紅身影,翩翩巧巧地點足落地,適才空中那只蒼鷹也輕輕落在她的肩頭。
「這不就出來了嗎?」紅衣女子彎眉哂笑。她看向少年,「跌得疼嗎?跟我來。」說完便要伸手去拉地上的少年。
可那群漢子哪裡肯讓這麼個纖纖女子小覷?眾人不顧臉面,一陣呼喝後,群起而上。
紅衣女子攏蹙眉峰,猱身一躍,化作紅光竄進人群中,只見她舞動紅袖、身法變幻莫測,猶似鬼魅,看得人眼花撩亂。忽然啪啪的幾聲清脆擊打,女子在每個惡漢臉上烙下熱辣辣的五指印,手法奇異而鬼魅,惡漢們紛紛不敢動彈。
「走吧!」女子轉回少年身邊。
紅衣女子再不理會呆立雪地中的漢子,她一把拎起少年後襟,輕功點踏,飄飄搖搖的往林裡飛去。
「你……你……」少年仰著臉看她。
這女子瞧不出年紀多大,但容貌艷麗絕倫那是沒話說的。
女子笑道:「說話便說話,怎麼這般吞吞吐吐?」
刮過耳畔的疾風讓人膚骨刺痛,少年鼓足了氣才能放聲說道:「你會武功?」
女子點了點頭。
少年又說:「教我好不好?」
女子莞爾,「我不教陌生人功夫。」
「誰說陌生了?」女子聞言一愣,少年續道:「我叫曲瑤。」
「曲瑤?」紅衣女子隨口一念。
曲兒喜道:「瞧!你這不是認識我嗎?你呢?」
女子雖然教曲兒給拐了,卻不怒反笑。
「風飄飄,」她輕聲應道。
曲兒趁勢追擊,「好,你我可不是陌生人啦!」
風飄飄微微一笑,再不給曲兒機會說話。她加快腳程,風刮得人更是生痛。她纖足一點,便領著曲兒跳了起來,一陣林動葉搖,兩人霎時遁入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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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兒離開孟府後已經三月有餘了。
這段日子以來,無論是殷毅抑或是孟七巧都派出人手去尋找曲兒的下落,甚至為了及早將她找回,他與辛皇還曾一塊夜探連天萬里閣,只是幾夜下來,卻一無所獲。
事實上,會毫無斬獲也是正常的。以他與辛皇的腳步行動,怎麼說都比曲兒來得快。當他們已在連天萬里閣中搜查了不下十數回時,曲兒的足跡甚至未近其幅員十里之內;待殷毅拂袖而去、另覓他途時,曲兒才以小廝的打雜身份混進閣中,恰恰與殷毅鬼使神差的錯過了。
此後,他仍未曾放過任何可以尋回曲兒的機會,即使因為家中商務繁瑣,教他不能也不忍全丟給親娘,而必須留在殷家莊中,他也不斷派出人手在通往連天萬里閣的必經之處守候,能越快找回她,他的心才越能放下,
尋人的時間越是長久,殷毅心中的憂慮越漸沉重,思念與牽掛曲兒的心情更是與日俱增,無以復加。
日子一天天的過,轉眼間,蕭瑟的秋意已過,陡寒的凜冬翩降。
然而,是這冬天本來就如此的冷凝,還是心思頓落的失意才教人如此神傷?
殷毅從來不知思念與神傷這兩字的真正意味,這回他總算是嘗到了,也明白了失去心中千般疼愛、萬般牽念的人兒的滋味。
夜是如此的深冷,曲兒究竟身在何處?衣穿得暖不暖、飯吃得飽不飽?不!她現在一心一意想報仇,這些個瑣事又哪會擱在心上呢?
風吹得人直覺刮骨,只是,臉面上的剌痛卻又哪比得上心中的糾結不安呢?
今晚月色黯淡,亦如曲兒離去的那夜般,勾起的,不單是曲兒在他心中眉睫顰笑,還有更多的是他對曲兒的柔情牽絆。
殷毅雙手交背,在菊園裡引頸望月。
自曲兒走後,他才真正明白了為何小桃兒會對她心有怨懟,又何以七巧會以「截然不同」來形容他對曲兒的態度。
的確,他待曲兒是不同而特別的。或許,早在任何人發覺之前,他便已經戀慕上曲兒那張嬌俏的面孔、那明朗的脾性,且不自覺的潛進心底最深的角落,深深紮下了根。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些日子以來,殷毅腦中千轉百轉,想的都是曲兒出走前留下的這一句。
寒風吹動薄雲掩月,殷毅輕吁一歎。
「人不在身邊,如何相伴長久,又如何共賞嬋娟;呢?」這是哪種心情?愁嗎?
不!不能這麼自怨自艾,自己是對阿爺起過誓,要好好照顧曲兒的。而且他也親口同曲兒說過,她不會是孤單一人;她,有他呀!他怎麼能夠在這時候放她孤單,一人面對大敵呢?
無論派出的采子回音如何,他再也不願讓曲兒隻身臨敵,他早該找到她,並陪著她一塊面對連洪濤這背棄兄弟信義的惡人。
不管了,就算要他當個不肖子他也不管了!
胸中波動的情愫翻江倒海而來,在理智與情感交錯之中,氾濫的,是對曲兒無限的牽念與憐愛,其它一切都是次要的。
此時的殷毅只感覺到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不能,也不願失去她。
他絕對不能失去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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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都這麼深了,你還在這裡練功?」
這裡是離連天萬里閣二十餘里外的一座小木屋。
身穿紅衣的風飄飄迎風俏立,如絲如絮般搖搖而落的輕雪襯得她彷彿是雪中仙子,出塵得絕美。
「師父。」曲兒一見她來就收回正拳,她像是沒聽見風飄飄說的話似的問道:「師父,您瞧我這拳打得對不對?我老覺得打得沒力。」
風飄飄一聲淺笑,「去勢又直又快是對了,沒力是因為你的體力早用盡了。」一隻精壯的蒼鷹飛上了她的肩頭,這是她養了許多年的伴侶。
「啊?」曲兒吐吐舌,羞赧於被她道破的事實。
自前天讓風飄飄從峰上救回,曲兒便簡單的將自己的身世及與連洪濤的恩怨向她說出後,風飄飄便決定收她為徒。曲兒拜在她門下,勤奮的學習她所教授的基本武術。她不是不清楚自個兒每日花了多少時光練功,可她就是難以停下手腳。
混進連天萬里閣中將近兩個月以來,她每回偷眼瞧見連勝領著侍衛練功時,便加深了一層恐懼。她不怕死,死在她心中並不是最令人害怕的事情;真正教她發愁的是,就算犧牲性命也不能為阿爺報仇。也是因為了悟到心中這層恐懼,她才沒有貿然地去行刺連洪濤與連勝。
曲兒曉得,自己若是要報仇成功就得另覓他途。於是在臨定前,她密查到連洪濤手中那份棲霞劍譜的藏處,決意將它偷走,好讓那惡賊嘗嘗失物之痛、先小小懲戒他一番、只是這決定下的還是衝動了點,沒事先探好侍衛巡守交替的輪換時間,東西雖然偷到手了,卻還是教人給發現,才有之前那麼一場險些喪命的雪地追逐。
風飄飄糾正她的拳勢,瞧她再練過一會兒,便命她在身邊的石頭上坐下。
「你歇會吧、你這種練法容易傷了筋骨,再要花時間來調補,會得不償失的。」
雖然還想再練會兒,但曲兒還是照風飄飄的話坐了下來。
對於復仇一事,她有著很深的執念,阿爺是為了她而受了那一刀,要是她不能手刀連勝,哪裡能算為阿爺報了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