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不是觀光勝地!我說過魂魄不可以少帶,但沒說可以多帶一個回來!「閻王望了望凌艾荷。
此時她才突然發覺閻王的眼睛也是冰綠色的,相同的冰綠色眸子直瞅著她,方可從眸子中的威嚴確定他不是個平凡的人。
「你怎麼死的?出車禍?還是自殺?」閻王暗忖著,這女人看起來不是短命相,況且形體仍在,可見她在人間的生命還沒結束。天殺的!十三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凌艾荷抽了抽嘴角,突然發覺自己有股想笑的衝動。閻王問話的方式讓她想起在某些聚會上的名女人開口問她香水是在哪買的?是CD的還是蘭蔻?只是相同的問法套到她的死因上更顯得可笑;恍若陰間的人談論的方式和陽間相仿,只不過不同是死前死後的問題。她嚥下快衝到喉頭的笑聲,勉強簡潔地給他個答案,「跳樓。」
「幾層?」閻王不放棄地追問,心裡暗想著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既然是跳樓,居然還跳不死,可見她跳的樓層肯定不高,真是有勇無謀的女人!
完了,她更想笑了,這種問法又跟她剛才想的不謀而合了嘛!通常問完廠牌後的另一個問題就是「多少錢?」而她現在要回答的是……「跳了多少樓?」凌艾荷僵硬地將嘴角往下撇,以免自己真的會因自己不符場合的突發幽默爆笑出聲,「十九層。」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壓抑而有些顫抖,心裡暗自希望他別再多問下去了,倘若他真加上諸如「後不後悔?」之類的,恐怕她就忍不住了。
「後不後悔?」他想錯了,十九層竟然還跳不死?這女人的命真是大,既然還有生存的希望,經過靈體脫離肉體的痛苦後,她總該明白自殺是種很笨的行為吧?
凌艾荷果不其然地爆笑出聲,一發不可收拾,她突如其來的笑聲揚過四周,清脆宛如銀鈴般悅耳,兩個男人不夠而同地蹙起眉頭,神情如出一轍。
「十三,你把她從人間的精神病院帶過來的?」閻王澀澀地問道。這個女人到底在笑什麼?他可不覺得他所問的問題很好笑,若非她精神上有問題,要不然她幹麼笑得那麼高興?
「我不認為人間的精神病院會蓋到十幾層樓,好方便逃脫的病人跳樓。」閻月對她的反應也很是驚訝,她在之前都還好好的,甚至令人感覺她是個冷血嚴肅的女人,怎麼這會兒她笑得如同孩童般的天真?如此平凡普通的問題,她為何笑得那麼開心,彷彿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他瞅著發笑不已的凌艾荷,半是納悶,半是被她的笑容吸引,雖然她笑得亂沒氣質一把的,但她笑起來的確比較好看。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見她笑不可抑,閻王有種被人輕視的惱火,從沒有人敢對他這麼沒大沒小,除了她這種不知大難臨頭的呆子。
「沒——事。」凌艾荷用手摀住嘴,拚命地抑下笑意。老天,她怎麼會在這種時候那麼失態?眼看著她就要把兩個她似乎惹不起的男人給惹火了。
閻王開始考慮先把這個女人丟到十八層地獄的最底層,乾脆讓她永世不得超生,既然她那麼愛發笑,就讓她在地獄的最下層笑上一輩子算了,「聽到我的問話是件很好笑的事嗎?」
凌艾荷仍舊笑得停不下來,然而她的愉悅似乎感染了閻月的心情,他仍對她的發噱百思不得其解,但她的笑顏……確實賞心悅目,軟化了她臉上僵硬嚴肅的線條,顯得更……有了一點生氣。他望了望氣得兩個眼睛開始瞪成湯圓狀的閻王,魅人的嗓音有自覺地也多了份溫和,「老爹,她的思考邏輯不是尋常人能夠理解的,就連我也是相同。你犯不著為她奇怪的舉止發怒,她總能做出令人訝異的行為。」
「老……咳,爹?」笑得過頭一不小心口水跑錯了管,凌艾荷嗆咳了幾聲,抬起略微驚訝的眸子,對上兩雙相同冰綠色的眼瞳,一隻盈滿怒氣,另一雙卻飽含著看熱鬧的眼光和她所不能理解的深沉。他和眼前「聽說是閻王」的中年男人,兩個人是父子?這就是他所謂能有「特權」的理由?
「很驚訝嗎?以我私下的觀察我還以為你會在我說出之前,就發覺這層關係。」總算看到她有點常人的反應了,閻月不禁笑了笑。
平常的她當然會分得出來,兩雙如此相似的冰綠色眼瞳,但他和閻王的長相似乎有著天地般的差異,應該看起來十分不凡的閻王長得簡直令人無法注意到他的存在;而他的兒子閻月,卻無論在人間或冥界,絕對無法隱藏他的特別。
一個看似平凡的閻王老爹,加上一個不平凡的勾魂使者兒子?凌艾荷哇咕地悶聲竊笑,「原來不是只有人間才盛行『家族企業』。」
「十三,我怎麼有種錯覺,覺得這個女人在挖苦我?」閻王敏感地嗅出一抹不對勁,但他又不能理解這個怪女人到底在幹什麼,只好向一旁的兒子發問。
閻月也跟著泛開詭譎的笑容,「你說呢?」
閻王果真仔細地考慮了下,恍然地發覺他們已經將他的主題給扯遠了,他瞪著兩個人,「十三,你該不會藉這種雞皮蒜毛的小事就想把我的問題撇開吧?她既然沒有死,就不能進地府,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在幹什麼?」真是該死了,差點忘掉她不是個死人。
「若是不明白,我怎麼會帶她來?在她的肉體死亡前,她的轄屬權是我的範圍,不是嗎?」閻月以輕鬆的言談擋回憤怒的詢問,「既然我無法陪她一直守在她的身體旁邊,帶她回來似乎不是件說不過去的事。」
「過去我任你為所欲為,但不代表這種事情我就可以允許!」閻王氣鼓了頰,「現在馬上帶她回去!不管她是復生還是成為孤魂野鬼,在她陽毒未盡前都不得進入地府一步!」
閻月驀然地仰首大笑,在凌艾荷還未來得及警覺之前伸手環過了她的上臂,將她攬進自己身側。
凌艾荷連忙扭開,順便拋了個白眼給他,「我說過不准碰我!」
閻王的眼神在瞬間閃過異色,他瞅著閻月,唇角勾起興味,「是這樣嗎?」
閻月波紋不興的俊容高深莫測,連帶害得凌艾荷心中起了一陣很不舒服的雞皮疙瘩,但她明白自己的慌張只會令閻王愈想愈歪,所以她只好嚴肅地板起她最正經的臉孔,字字清晰地否認,「我不是。」
「『不是』什麼呢?」閻王追問道。愈描愈黑,十三頭一次會主動去親近人,看來他的確忘了追問最重要的問題——以十三冷漠的個性,怎麼會帶一個還沒死的人回地府?
「有時候答案要自己去我,靠別人得到解答是最笨的方法。」依舊是不著邊際的回覆方式,閻月帶著神秘的笑容笑了笑,「因為從別人那邊得到的答案,很可能是錯的。」
第四章
「愛」是惟一理智的行為。
——LEVINE
事情好像……開始有點變調了。她沒有看過那麼酷的死神,更沒想過令人聞之喪膽的閻王似乎可以跟老媽比聒嗓,凌艾荷在心裡暗地自嘲。當然,她僅自殺過一次,也沒有前例能確定死神和閻王都如同書上的描述一般,不是嗎?閻王很可能有好幾百個,死神當然也會有好幾百個,而她不湊巧碰上了性格相異的特殊例子——一對很明顯有父子代溝的平凡閻王老爸和不肖死神兒子。
她瞅著兩人爭論了好一會兒,更正,應該都只有閻王口若懸河地發表意見,顯然他的憂心與憤怒聽進了閻月的耳朵,卻到達不了他內心的深處。閻月斜噙著嘴角在閻王的話語間加了幾句不疾不徐的評斷,雖然簡短而沒有主觀的偏頗,卻堅持他自己的決定,氣得閻王火冒三丈。
凌艾荷在瞬間突然有種熟悉的錯覺,將老爸的身影重疊在閻王的身上,而閻月則是化身為過去的自己。他們之間爭吵的方式不正是自己和老爸在公司相處的模式?她想不透心軟的老爸總會為被併吞掉公司的好友求情,然而她卻認為商場上沒有真正的朋友。為了她認為可以追求到的最大利益,她總是氣得老爸臉紅脖子粗,卻從來沒站在局外人的地位來看待她和老爸的關係。
無怪乎大夥兒都叫她冷血無情的武則天啊!一旦站離了她原先的角色,她覺得扮演自己的閻月冷酷到了極點。從父母身上延續下來的,難道僅只有血脈的關係嗎?對於生命的傳承與其他無法以實際形容的東西,她又學到了多少?呵,換個角度去看自己的無情,原來是如此不堪啊!
「討論至此結束。」閻月揮了揮手,臉上的表情居然有點像個無賴,「我餓了也累了,至於她我會好好看著,不會讓你見到她在冥界四處亂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