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閻王咬牙瞅著閻月帶著凌艾荷離開,不禁擔心地重複他的警告,「別忘了你承諾的事情,我可不想看到一個沒死的人在冥府裡晃來晃去!」這個孩子總是令他煩心,若十三的個性別那麼隨興行事,他的擔子不知多早就輕了許多了。
凌艾荷淡淡地瞄了閻月一眼,有意無意地刻意和他保持一個手臂的距離,以防他不其然的舉動,他之前突然攬上自己肩頭的行為,早已被她歸類為「騷擾行為」。瞅著他英挺逼人的面容,彷彿所有的危險氣息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凌艾荷突不其然地嗤笑出聲,為她腦中再度突發的推論發笑。
閻月有些詫異地望向她,「笑什麼?」從見到老爹開始,這個女人好像就沒有正常過,思想明明像個超級的老古板,可卻出人意表的在不當的場合發笑,剛才老爹已經險些被她惹火了,現在她又在笑些什麼?
「雖然你看起來很……」話說到一半,凌艾荷不自覺地發現自己居然在回答他的問題,她停下了聲音,努力把嘴抿緊,「沒事。」若是讓他明白自己在笑些什麼,恐怕他會把她的說法當成一種污辱。
「我看起來『很』怎麼樣?」閻月撇起嘴角,不放棄地問道。
「算我沒說,你當我在發瘋好了。」凌艾荷長睫下的眼珠微微地閃了閃,不太希望有人分享她天馬行空的獨特幽默。
閻月轉過身直睨著她,緊擰的雙眉充分表現他的不悅,口吻專斷得儼然如命令,「犯不著把話說到一半吊人胃口,這麼做很缺德。」
凌艾荷的眉梢猛然地挑起,「缺德事我做多了,不少這一件。」受到他不悅的口氣影響,原先的好心情也被他一打而散,「你真想知道嗎?」
「當然。」他不明白他又觸怒到她哪根寒毛了,她的脾氣簡直大得嚇人。閻月抿了抿嘴,懷疑自己還有多少耐心跟她的怒氣周旋,這個女人的個性真是——非常的不可愛!
她淡淡地笑了笑,笑意卻未進到她的眼裡,「我沒想過一個表面看來十分神氣的勾魂使者,居然會像個孩子般地對他的閻王老爸耍賴撒驕,大叫『他肚子餓』!」管他會不會覺得她的方才飛掠而過的想法污辱了他,凌艾荷只想將他臉上的傲氣扯下,也許當兩個氣焰同樣高昂的人同處一起時,總是減不了相較的火藥味。
一瞬間,凌艾荷確信她的話的確惹火了閻月,但那抹躍上他冰綠色眼眸的火花竟然在眨眼之間就已灰飛湮滅,恍若沒發生過。
閻月也跟著淡淡地在嘴角扯出笑容,有些類似無賴之類的那種笑容。在她攻擊的時候,他的確想發怒,因她的用意在刻意虛張她的聲勢,然而洞穿了這一點,他的怒意轉瞬間即消失無蹤。而她觀察的並沒有錯,他向老爹說話的方式確實是種撒嬌的另一種表現,「你覺得和自己的父母撒驕有錯嗎?」
他平靜的承認令凌艾荷為之錯愕,她愣了一會兒,隨即將臉別開,硬在嘴皮上逞強,「那是種不成熟的表現。」
「因為你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於是不再對父母表達你對他們的愛意,這就是成熟?」閻月覺得她的父母好可憐,也許凌艾荷的個性並不如她所想像的那麼成熟。他的冰綠色眼瞳在她愈發陰沉的表情下搜索著,「即使你明白你愛他們,可卻因為你認為你是個已經成熟的個體,阻止了你和他們之間的對流,將自己的愛藏在心裡,寧可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問題,你拒絕接受愛,也不願付出愛……」
「別說了!」凌艾荷猛然地打斷了他的話,她的眼裡多了抹他之前未曾看過的憤恨,那種既彆扭又不知所措的眼神。她發出的音調尖銳而嚴厲,像是想把他的指責貶至心靈最不願被人發覺的角落,「你不是我,憑什麼認定我的想法是錯的?」但她的心卻一直對他的話發出迴響,陣陣地激盪起共鳴,是啊!她從來沒有以行動向老爸、老媽說出她的愛意,她總是很冷淡地將她的心放在她應該做的事上。
閻月擰著眉深深地瞅住了她半晌,深邃的眸裡讀不出他內心中真正的想法。他終於找到問題的癥結了,但他卻對她的態度無能為力,因為她不認為她自己需要別人的幫助。意外的憐憫慕名地揪住他的心,閻月半是悅然,懷疑自己居然能對她產生如此情緒,看多了人間的生死別離,他早認為自己已經八風吹不動了呢!她是如此高傲的一朵花,卻不願承認她的脆弱,天真的以為身上的刺足以保護她的世界……
凌艾荷將唇抿得死緊,卻出其不意地被他攬進了懷裡,她慌張地掙扎著,但無論如何,她就是無法掙脫他強而有力的臂彎,「放開我!你幹什麼……」她努力地推著他的胸膛,在眾人面前冷靜自若的神態早已不知從何時從她身上褪離,她無法應付他奇怪的舉止,他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做出莫名其妙的事!
閻月輕鬆地壓下她的掙扎,單手抓下她揮舞不休的柔荑,另一手則將她的頭靠上他的肩頭,低沉的嗓音雖然平衡,卻帶著令人不得不信服的魔魅,「其實你的內心,一直是個受到傷害的小孩。」
然而凌艾荷惟一的反應,是用力地朝他的肩頭咬下去……
***
暴龍!她真是只母暴龍!閻月食不知味的嚼著嘴邊的東西,凝視著站得離他遠遠的凌艾荷,後者正以全面的戒備提防他古怪的行為。閻月默默地在心中歎一口氣,OK,算他的錯好了,他在女人眼裡所向披靡的魅力在她身上遭受到嚴重的打擊,令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撿得回被她粉碎的自尊碎片。
「你不需要站得那麼遠,方纔你的實際行動……還挺有威脅性的。」閻月澀澀地開口,隨意望著她仍戒備的身子。
「是嗎?」凌艾荷冷哼了一聲,打從心底將他歸類為登徒子一流的鼠輩。她環臂斜倚在柱邊,直視不諱地瞪著他吃東西。怪了,死神需要吃東西嗎?人類需要食物是因生理上需要能量的補充,但她不認為沒有生命的人類還得進食。尤其是他盤裡那一團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的食物,然他卻以著最標準的進餐禮儀將那東西吃下口……老實說,真的很怪異。
來到冥界有一段時間了,但她仍無法確切地形容出她所看到的景象,她恍若置身在燈光不足的巨大古堡中,總不能得以見到原貌。就以她所倚的柱子而言吧,柱子十分的高大,粗糙的觸感和給人的厚實感可以相信那應該是由石材建成的,沿著上方光線隱沒,完全見不到上方的天花板和銜接處,也無法測想它的高度究竟有多高。
凌艾荷將眼神往上瞟,光線似乎只在兩公尺以下的地方存在,沒有特別聚集的發光源,更看不到火把或電燈之類的開關,但光線似乎就是這麼容易地平均而普遍地存在這個空間中,就如實驗燒杯中的油水分離,油的部分是黑暗,而光線就如水般地停留在空間的下層。
「你在看什麼?」她的頭整個往上仰,看起來頗有扭到脖子的危險,閻月沿著她的視線望去,卻沒看到什麼很稀奇明顯的物體,柱子上什麼都沒有,她到底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專心?
凌艾荷蹙起眉,將視線調回他身上,「這個地方很奇怪。」她用的是肯定句,而非問句,「正確地說,這個地方所有的東西都很奇怪,完全沒有道理可尋。」
長年生長在這環境的閻月當然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地方,他略揚了揚眉,「怎麼說?」一根隨處可見的柱子也很奇怪?
「譬如說這裡究竟有多高?這些光線又是來自哪個地方?冥界又在人類世界的何處?冥界又有多大?」
「這很重要嗎?閻月漫不經心地又吞了口食物。他很難以人類既有的科學理論去解釋這些東西,畢竟人類建築於科學上的出發點在於「眼見」的三次元立體實物,而非其他眼睛所看不見的東西。
「算我沒問。」凌艾荷又抿了抿嘴。算她多嘴好了,問到一個連答案都吝於給人的小氣死神。
閻月笑了笑,將她抿嘴的表情收入眼底,「並非我不回答你的問題,而是以你的角度很難去回答你的問題。冥界有很多東西都是以自然的型態存在,然而冥界卻在另一個空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這個空間光用眼睛看是不夠的,還要用心去看,真正的東西都是由心產生的,不是有人說過『相由心生』嗎?因為你認定它是什麼,它就以什麼樣的型態,如你心底所認定的方式出現。」
「所以有很多人來過冥界,回去卻有不同的說法?」這麼說來她所看到的東西都是幻象嘍?若她換個角度去看這個地方,她會看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