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長,我們……」蕭明郎神色驚慌地抬頭。他們居然要被趕出書院?事情並沒有嚴重到這種地步啊!
「別說了!」君應陽厭憎地揮袖,快步地走向床榻,原想她沒坐起身,應是昏了過去,然到了床前,卻發覺她臉色蒼白、雙眸明睜,原該閃耀的盈靈褪去,倦意中夾雜著駭人的空茫,瞧得他胸口隱約一抽。「蘇念學,坐得起身嗎?」
宮櫻甯的眼皮眨了下,好半晌才將目光調到他臉上。「呃……」
「坐得起身嗎?」君應陽再間一次,語調不覺地又放軟了許多。
「我……」她舔了舔乾澀的唇,覺得連舉起手都困難,可見她剛才真將全身的力
氣給用盡了。「我起不來……」
君應陽不假思索地將她攔腰抱起,她纖薄的身子輕若無骨,虛軟地全偎在他的懷中,而獨屬於女性的馨香,幽幽地迎進他的嗅覺。
臨走時.他回頭怒瞪兩人。「你們兩個明天就走,沒有說項的餘地!」
在回回雲居的路上,他沒有半句話;而她是累得說不出話。但她明白他在生氣,那抹怒意隨著沉默逐漸地一路漫開,強烈地壓進了她的心坎。
君應陽直接將她抱進她的廂房,一放到床上,瞅著她散亂的鬢髮。我見猶憐的憔悴臉孔,他抿了下唇,淡淡地開口,「不會喝,下回就別參加詩宴。」
「詩宴不去……會招人嫌議。」還是好累,真是個驚魂的夜晚。
「他們要說什麼就隨他們說去,你不是同我說過,你不在乎那些閒言閒語?」君應陽撇了撇嘴。「喝到差點失身和被說些閒後,兩者相較之下哪個嚴重?」
「我怎知這書院淨是些斷袖之徒?」她很想生氣,但她累過了頭,連反駁都說得輕輕軟軟的,毫無氣勢。「書院該是靜心唸書的地方,可這裡的人……」太噁心了,她說不出口,更想不到他們會做出這種事!
「我警告過你。」君應陽單指劃過她的頰緣,灼灼的目光直瞅著她清麗的面容,「這裡的人不是聖人:試圖輕薄你的,不會管你是男是女。」
「違反倫綱,就該約束!」若不是他,蕭明郎那彩人又怎會認定她也是斷袖之輩?他身為山長,卻又坐視書院裡的生員做出這檔子事!
「你若看不慣,你隨時可以回去。」況且發生了這種事,她再怎麼天真想考科舉,也不會再留下來了,他該慶幸她走,但卻說不出心裡多了一絲莫名的感受。
君應陽擰著眉頭,申著她猶如素衣的精緻臉龐。甫遇上她,就覺她不似尋常女子,就算剛才險些遭人玷污,她的眼神驚魂未定,卻強打起精神回視著他,她……
宮櫻甯被他看得尷尬,總覺得揣測不出他在想些什麼。她無意識地握了握拳。突然襲來的刺痛令她震了下,低頭望著倘血的手掌。
「你受了傷?」白色的袖底滲出暗色的血漬,君應陽捉起她的手翻開掌心,劃過的數道傷痕與碎木顯得怵目驚心。
「不礙事,方才抓壞了窗欞。」宮櫻甯皺著眉,發覺他的掌上也有血,但不是她的。可真稀奇:,兩個人同一晚、同樣被木頭傷了手,彷彿一種不言而喻的巧合。
君應陽放開她的手,像十分熟悉她的廂房般找出藥盒,隨即折回床榻坐了下來,「我幫你上點藥,先忍著點。」
宮櫻甯咬著牙,沉默地注視他先用夾子將她手中的木刺仔細挑了出來……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有點像巧瑟在她身旁,卻又個似巧瑟那樣細心;巧瑟每回幫她處理些小傷,總皺著一張哭得比她還難看的臉。
此外。他的手好大、好溫暖,突來的暖意令她更覺剛才那場遭遇的寒酷已勸搖了她的壁壘,龜裂的城牆迅速崩毀,溫暖得讓她好想哭……
挑開她掌中最後一根木刺.她腕上的素袖卻多了數滴水痕,君應陽順著望上她含淚的眼,那份怪異的憐惜更加劇烈地在胸間翻動,「疼到眼淚都掉了?」該不會是他的手勁過大,把她給弄哭了吧、
宮櫻甯抿嘴地搖頭,藏不住聲音裡的瘠痖。「我……我想回去。」
她想回蘇府,回去當她快樂的小丫鬟,再也不要因蘇家懦弱的大少爺跑到這見鬼的書院來唸書;這裡沒有巧瑟,還一天到晚要擔心別人看穿身份,防著他做出什麼怪事,她……不要啊!
君應陽眸色黯了黯,「你總算想通,明白自己該回去了。」「我想回去,可我卻回不去……」巧瑟沒帶少爺回來跟她會面,她又怎麼回得去見老夫人?宮櫻甯愈想淚水滾得愈多。
「回不去?蘇老大人那兒我自有交代。「當初他是由她的文章決定讓她人書院,孰知來的竟是個姑娘家;就算蘇念學的母親基於惜女之心,讓她的女兒到這裡唸書,也不想想會造成多大的危險。
「不是、不是!」宮櫻莆猛力地搖著頭。他根本不瞭解她的情況,沒找著少爺已經回不去了;若離開書院,她還能去哪裡?「我絕不離開書院,好歹我……」
「念學。」君應陽生怕她會搖傷自己,連忙穩住她的肩,但她仍不斷地掙扎,最後他只好將她鎖進自己的懷裡,別讓她大激動。「侍在這裡,像蕭明郎和張伯業那樣的學子還有很多,你能防一個,卻不能一直防下去,難不成非得等到哪一天,你真的失了身才成?」
「不要!」兩個忝不知恥的淫蟲就夠她受的了,還有更多?她明白讀書人養書僮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而用,但是此時離開書院,注定她將同到十二歲那年般無處可歸。「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念學!」君應陽摟緊她的纖肩,不明瞭她為何會激動至此。「我不知道你何以堅決不肯返家,或許你有你的理由,但留在這裡,情況只會更糟、不會更好。」
「不要。不要、不要……」宮櫻甯握緊拳槌打著他的臂膀,渾然不知掌上的血沾上了他的衣裳,槌他根本無法讓他放開她,她索性放棄了掙扎,賴在他的懷裡痛哭失聲。
「念學……」她激動成這樣,君應陽曉得此時勸她什麼是聽不進耳的,他攬著她抽噎的肩頭,任她哭濕他的衣襟。
今夜的事對她而言或許真的太過恐怖,她會捨去尊嚴在他懷裡崩潰也不無道理,女人哭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從未有女子的淚水能牽動他的惻隱之心,但……為何感覺著懷中人兒的抽噎,他的心也陣陣地揪了起來……
「念學?」聽著她哭聲轉為哽咽逐漸歇息,君應陽猶豫了半晌,輕聲地開口,但久久聽不到她的回答,他扶起她的肩,發覺她已沉沉睡去,頰邊仍掛著未干的淚水,晶瑩恍若琉璃。
她哭累了。君應陽默歎口氣,極為輕柔地將她的身子躺平蓋上薄被,將她掌上的傷裡上布條做完最後的處理。而後,他瞅視著她羸弱清靈的面容良久,淺淺地將她臉上的淚痕拭去,沉溺於指下滑膩的觸感而久久不放手。
他感覺到心湖中的某一個角落,正囚她而逐漸泛起漣漪,緩慢地沉澱下一抹無以名狀的心緒……
噢,好丟臉,她居然趴在一個曾輕薄過她的男人懷裡哭到睡著,甚至醒過來半晌才想到要檢查自己的衣裝,瞧瞧他有沒有在她睡著的時候做了什麼事。
宮櫻甯懊惱地低吟一聲,扶著仍疼痛不堪的頭離開回雲居。昨晚君應陽會出現在修身閣不是意外,唯一撞著她被架著離開的人只有常愈,可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他無法出手救她,所以,應該是常愈去通報了君應陽;今個見了常愈,她該好好謝謝他才是。
繞過回雲居外圍的竹林,宮櫻甯即聽到似乎有人爭論的聲音,她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走去,發覺四、五個身著裡天的僕役圍住了一個人,而站在外圍的,正是昨晚被君應陽攆出書院的張伯業與蕭明郎。
「你們想做什麼?」宮櫻簾瞪大雙眼,望著僕役們個個手執扁擔,而常愈則被他們逼到廠角落。
「來得正巧,連他一起圍著!」蕭明郎一盧令下,兩名家僕拿著扁擔奔至她的面前押著她,脅迫她走至常愈的身旁。
「兩位先執,你們可知自己在做什麼?」宮櫻甯眉頭一挑.虛張聲勢地墮言發問,她望了望常愈發白的臉色,暗忖他只是受到驚嚇,然張伯業這兩個人,篤定不可能打什麼好主意。
「怎麼不知道?拜你們兩個不成氣候的小毛頭所賜,我和明郎兩個被趕出書院了,不好好教訓你們一頓,怎麼消我們哥兒倆的怨氣?」張伯業擦起了腰。
「那也是你們自找的。」宮櫻甯瞪著他們,氣憤大下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裡淨幹些男盜女娼的舉動,犯了錯個自省,卻把氣出到別人的身上;害你們被趕出書院的人是我,又何需找常愈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