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送信來的樵夫所描述的特徵,給他這封信的人是嫣兒沒錯,而嫣兒在給他這封信和一些路費之後,就匆匆忙忙離開,活像在逃命似的。不久之後,他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追往嫣兒離去的方向,結果如何他就再也不知道了!」羅衣再度揚起手中的紙張,壓抑不住的淚水積滿了眼眶,滴滴晶瑩,流下美麗的臉龐。「夫君,寒武城主竟然是十八年前闖入程刀門的那伙盜匪之一,也是擄走緹兒的那名少年啊!」
程業迅速奪過羅衣手上的紙張觀看,臉色先是一陣青白,而後愈來愈陰沉。
程緹、劍衛、寒君策、驚天刀法……
他怎麼一直沒有聯想到:寒君策竟然是寒家莊遺孤?!
原以為「寒」姓是因為受傳寒武城之故,所以他並沒有多想,怎麼預料得到自己竟然會犯下這麼大的疏失。
難怪武林大會上寒君策處處針對他!
擄走緹兒,讓他們父女相爭,讓緹兒奪下盟主之位,之後假意讓位,贏得仁義之名。而他最失策的,便是當日意圖對緹兒下藥,讓寒君策抓住了把柄。
寒君策想利用緹兒來牽制他,卻沒有計算到他對緹兒並沒有太多感情,所以這一招的用處並不大嗎?
不對,即使他不受此威脅,但是十八年來瘋狂尋找緹兒的羅衣和嫣兒卻會!
更糟的是,他竟然答應了寒武城的親事。
原本以為可以藉由嫣兒慢慢控制寒武城,結果卻是將嫣兒也一同送進去當人質。
他竟然被寒君策反將一軍,可恨!
「送信的人呢?」
「還在大廳。」
「我親自去問他!」程業轉身邁開大步,直朝大廳走去,後頭,羅衣連忙跟上。
☆ ☆ ☆
「我知道的事情之前都已經說過了,那名姑娘把信給我之後人就跑了,她的下落我真的不知道。」程刀門大廳中央,一名身穿舊布衣,看起來相當老實的大漢開口。
「可以形容追她的那個人樣貌如何嗎?」
「嗯,我想想……那人身形高大,穿著青衣,面貌很像用石頭雕刻出來的感覺,神情非常冷漠,手裡還拿著一把很薄的大刀。」
「是刀衛。」程業思忖自語。
「那嫣兒不就凶多吉少?」羅衣臉色發白。
「嫣兒應該暫時沒事,可能還被關在寒武城的某處。」
「當初那幫匪徒為了刀法和寶刀而來行搶,要不是夫君剛好出關,我們早就都遇難了。明明是他們起了貪念在先,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肯罷休,處心積慮針對我們程刀門?這種犬狼之性實在令人害怕。夫君,你快想想辦法,把我們的女兒救回來呀!」
「我知道。」程業揉著眉頭,對下方的門人開口:「拿一百兩給這名壯士,送他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順便幫個忙而已!」
「收下吧,就當作是程刀門感謝壯士的傳信之恩。」
「謝謝程門主,你果然有一代宗師的風範啊!」樵夫稱讚完,就跟著門徒離開大廳。
「夫君……」
程業抬起手要羅衣噤聲。「別再說了,讓我好好想想。」
他以為寒家遺孤早在十八年前就死了,沒想到居然命大到繼承寒武城,還從來沒有放棄過報仇之事。
寒君策真以為掌握了嫣兒和緹兒,他程業就會乖乖任由他控制使喚嗎?未免也太低估他了!
欲成大事者,就必須懂得有所割捨,妄想跟他鬥,寒君策還太過生嫩!
他必須先下手為強!
「程喜,馬上謄寫武林帖,我要盡速召開大會。」
「是!」
「你……難道是想結合群力聲討寒君策?」羅衣臉色刷白。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那嫣兒和緹兒呢?這樣不是讓她們的處境更加危險嗎?」
「女人家明白什麼!寒君策要的是我的權勢、我的名位,他謀圖的是整個武林,嫣兒和緹兒只是籌碼,我們現在反擊也許還有機會,如果真的任由他予取予求,那我們才真正全都完了!」
羅衣聞言只能搖頭,臉色淒然,「恐怕最在意權勢名位的人是你吧?為了坐穩盟主寶座,連女兒都可以犧牲。嫣兒的婚事一再受阻,不也正是因為你的野心……」
「住口!」程業怒斥,「婦人之見,果然只如以管窺天!」
面對自己丈夫的怒氣,羅衣只能無奈住口。緩緩擦去頰上的淚,她轉身從偏門奔出大廳。
「十日後召開大會,所有的人立刻下去準備,並將分佈各處的鏢師召回。」程業不理會跑走的羅衣,繼續對屬下發出命令。
「是!」
「還有,清點好武器和食物,我要一舉攻下寒武城!」
「遵命!」
他絕對不容許任何人阻撓他統領武林的野心。
而攻取寒武城,刀劍雙衛絕對是最大的阻力……
寒君策,你一定沒有想到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驚天九式完全融會貫通,以秘笈缺頁為聘禮,將是你最大的失策!
黃口小兒一點點小計謀就想要扳倒老謀深算的他,談何容易!
你還能有第三次的活命機會嗎?我程業拭目以待,哈!
☆ ☆ ☆
武林大會在程業的主持下匆匆忙忙再度召開,引發眾豪傑不小的爭執。而備受爭議的重點在於:是否聲討寒君策?
這個議題若是在以前,鐵定不會有太多反對聲浪產生,因為寒武城架勢太大,財富太多,卻聲名狼藉。
問題是:盟主之爭以後,寒君策已經成功地改寫江湖中人對寒武城的風評,所以程業的主張,在此時便受到不小的非議。
程業只好拿出多年前寒武城和西蜀邪教來往過密的諸多事情來證明寒君策確實並非善類,並讓羅衣在大會上涕淚俱下地娓娓道來十八年前那個變數陡生的夜晚,而程嫣慌忙逃命之中托人送到程刀門的手書,更在此時成為堅不可摧的鐵證。
寒君策在程業的刻意抹黑下,成為一個確確實實的偽君子、謀圖武林的野心家,在謀奪驚天刀法和蛟鯪刀未果後,又想挾持他的女兒們逼他聽命就範。而在上次武林大會之前諸多高手的枉死,在他的意有所指下,重新將寒君策定為頭號嫌疑犯。
相信程業的人不少,紛紛義憤填膺地附和攻打寒武城的提議,於是程業在大會後,很快地聚集人馬,即刻啟程。
但是仍有許多人是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拒絕參與。
姑且不論誰是誰非,身為武林盟主卻遭到寒武城退親,當然會覺得顏面盡失,所以程業在這個時候聲討寒君策,總不免給人意氣之爭的疑慮,他們何必介入兩方的家務事中當無頭蒼蠅?
可是在程業聚集人馬的同時,江湖中另有耳語開始傳開:意圖角逐盟主之爭的高手之所以命喪黃泉,全都是程業為了稱霸武林而一手遮天,甚至前任盟主的死也和他脫不了關係。而寒君策才是首先察覺陰謀的人,所以程業急欲除之而後快。
許多或真或假的證據紛紛冒出,雖然不足以將程業直接定罪,卻也成功地傷害程業的名聲,讓人開始起疑。
將近一半的人在大會後隨即回返,程業所得到的援助遠不如預期;也有許多門派暗地裡遣人前往寒武城,欲求真相。
當所謂的正義之師離開許昌、踏上官道前往寒武城的同時,另一件更大的秘密在江湖中猛然爆開!二十二年前郾城寒家莊那樁震驚朝野的滅門慘案,是由程業一手主導,而寒君策竟是慘案中唯一的倖存者,也是寒家莊血脈遺孤──唯一明白真相的人!
這種傳言對於支持程業的人而言,當然是嗤之以鼻,但是對那些原本處於中立或者無意介入紛爭的人來說,卻再也無法保持事不關己的漠然態度。
這段時間內,寒武城的夜裡,格外熱鬧……
☆ ☆ ☆
熒闕端著木製托盤,走入寒君策所在的院落之中。
「主人。」她將托盤放在石桌上,執起放在托盤上的紫金壺,在成套的紫金盃中注入橙紅色的茶水,端給寒君策。
寒君策放下手中的書卷,接過紫金盃,湊近鼻前聞了聞。
「今日的茶,香氣特別濃郁怡人呀!」他淡笑著,將茶水一飲而盡。
「這是姥姥特別調配的,說怕主人近日太過勞累,這茶可以維持精力。」
「口感溫潤,入喉回甘,隱世姥的手藝真是讓本城主歎服不已。」他望著熒闕似有所語的眼眸,問道:「妳有事想問我嗎?」
「熒闕有事不解。」她又為他注滿茶水。
「何事?」
「以主人的能力,即使直接殺了程業仍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
「妳認為程業最在乎的是什麼?」
「權勢和名位。」
「這就是了。只是殺了他,斷難慰我寒家先祖在天之靈,也難消寒君策心頭之恨!」
「所以主人要毀去他最在意的東西,讓他也嘗嘗那種割心裂肺的絕望痛楚?」
「割心裂肺?」他訝看著她,眉尾挑起,「我的熒闕不是一向不懂情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