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闕垂下眸,臉色有些紅,「熒闕懂得學習。」
她原本的確是不懂的,但夢境中的那名少年,讓她瞬間懂了……
「過來。」他命令道。
熒闕順從地走到寒君策面前,他一把環住她,讓她坐在他腿上。「程業野心極大,感情淡薄,但在江湖之中卻少有人知。讓他死得太過輕易不僅難消我心頭之恨,也可能連帶地將寒武城捲入危機之中,畢竟當今武林有能力殺他的人屈指可數,而聲名不佳的寒武城則首當其衝。」
「所以主人必須等,等勢力得以培植完成,也等時機成熟那一刻?報仇雖然是主人個人之事,卻可能讓城內的人們全數遭殃,而主人並不希望牽連無辜,是不?」
「熒闕,」他凝望著她,輕聲開口,語氣不容置疑:「牽連無辜是必然,我沒有那麼光明磊落,妳是明白的。」
「熒闕明白。」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輕問:「只是為何主人要將刀法缺頁贈送給程業?讓他融會所有刀式,不是等於讓他更難以對付嗎?」
「以缺頁為聘禮,目的有三:其一,取信於程業,讓他誤以為可以有恃無恐;其二,盡快促成此樁婚事,讓程嫣入城;其三嘛,」他垂下眼,凝視她姣好的側臉,「過於輕易應付的對手,本城主還嫌太過無趣,白白浪費了時間和心神。」
「熒闕以為就算程業習成刀法,也不是主人的敵手。」
「妳以為程嫣那一手毒辣的暗器功夫,會是誰傳授的呢?」
她沒有再言語,只是將雙手環緊他的腰。
「熒闕,必要之時不能手軟,」他抬起她的臉,輕聲開口:「別辜負我的信任。」
「是。」她直直回望他滿是堅持的眼,開口應諾。
「這壺茶,」他輕輕笑著,端起方才讓她住滿茶水的杯子。「一個人喝,還是有些無味呀!」
他將整杯茶水全部飲入口中,而後迅速吻上她嫣紅的唇,哺餵給她。
她閉上眼,承接他所表達的堅定與柔情。
姥姥說:主人連談個感情都很霸道、很隱晦。
她開始明白:那並不是因為羞赧,而是當主人確定了,就勢在必得。
什麼是情?她也終於開始懂了。
如果透過唇舌交纏可以將心底深處的擔憂與關懷傳遞給主人,將那明明主人不需要、卻不由自主因他而生的憐疼傳達給他,也許,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表達了這份「情」。
「熒闕……」他低歎,摟緊了她。
「如果沒有主人,熒闕現在仍只是一名孤兒。」她閉上眼,輕輕開口。
她開始可以在主人面前表達自己,主人也開始會對她解釋自己的行為,而不再只是不容質疑的命令。
她也清楚:若連她都辜負了主人,主人終將一無所有。
「君策雖然有雄霸天下的才能,但那卻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主人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她緊緊地回抱他,冷冽的風,吹不入兩人相依的溫暖之間……
☆ ☆ ☆
西閣高樓上,程嫣站在敞開的窗戶前,看著遠方院落中那對相依偎的男女。
那兒並不屬於北閣的院落,那麼,寒君策是故意讓她瞧見的嗎?
十日來她都被軟禁在這座高樓中,由刀衛和武訓分別護守,她根本連一絲逃脫的機會都沒有。
歎了口氣,她將窗欞關上,企圖將自己沒入黑暗之中。
被囚禁的這段時間,當自己真正靜下心後,才發現事情並不單純。
如果寒君策真的只是單純的覬覦刀法和寶刀,沒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也沒有必要執著十八年,更何況盟主之爭時劍衛的表現,也證實寒武城不缺驚世武藝。
驀然想起很久以前,曾經聽聞過的一樁血案……
如果去推算年齡,血案發生之時,寒君策應當才八、九歲左右;而根據娘的說法,十八年前擄走緹兒的少年,約莫十二、三歲,卻已經滿身戾氣,時間上是吻合的。
雖然很不願意這麼想,但心底卻有個聲音,提醒她應當好好思考,不要意圖蒙蔽自己。
這麼一想,當年闖入的那幫人,恐怕不是單純的「盜匪」而已。而寒君策處處針對程刀門背後的動機,令她害怕,也令她膽寒。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所有的事情也都能得到合理的解答。
被刀衛擒回的那時候,她才真正見識到他功夫之高。
在寒君策勃然大怒的那一日,夜裡引她到北閣院落的人,那樣的速度和身手,分明就是刀衛,目的是要她失去理智,好去找劍衛理論。
而寒君策也算準她直接任性的脾氣,必定看不過劍衛的冷淡而動起干戈,如此才能發現劍衛的身世,進而對他心存忌憚。
吩咐刀衛將她軟禁,是故意加深她的惶恐,她早就應該想通:以寒武城的防禦能力,怎麼可能讓她如此順利地逃出?而一片荒林之中,那間小屋的出現也過於巧合,再加上那名滿臉老實的樵夫,對於幫這個可能招致殺身之禍的忙,答應得太過乾脆。
寒君策分明是故意要她將落難的消息傳出。為什麼?
如果爹真的涉入當年那樁血案,在看到她求援的信件之後應該就會明白一切。而若以爹的個性來猜想,他必定會集結所有人力,並號召武林豪傑,聲討寒武城……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原來,她不是人質,也不是籌碼,而是寒君策在推動這一整盤棋局之中,最重要的一顆棋子!
利用她的無知,藉由她的手將程刀門完全覆滅!
想來當初他說不想收朝廷這份禮,並不是由於和皇城決裂,而是指根本沒有必要。
她真的太天真了!
但願……一切只是她多想。
爹,求您千萬別來呀,別上了寒君策的當!
她頹喪地坐在檜木椅上,雙手摀著臉,欲哭無淚。
那個笑著教導她使器只能防身,切不可枉殺人命的人;那個不論人前人後,永遠維持著一身寬宏氣度的人……
她敬若神祇的人,為什麼……
第九章
「城主,由程業所率領的武林人士,大約還有兩日就會到達。」
寒武城內城,寒君策集結城內所有武訓於書室內密議。
「好,將所有手下人力分為三師,一師由言武訓帶領守城,抵禦程業等人的攻擊;一師由左武訓帶領,於暗處留意企圖趁亂闖入的人;另外一師由莫武訓帶領,跟隨總管前去藏匿。其它人則幫助言武訓守城。記住,能防則防,不得攻出。」
「敢問城主,為什麼要藏起大多數的兵力?」莫武訓天生直腸子,嫉惡如仇,再加上因為與程業也曾經有過節卻不能出戰而感到扼腕,問題就這麼脫口而出。
韜光養晦的道理他們都懂,只是有必要只動用三分之一的人力守城嗎?
「本城主在等待所謂真正的『正義之師』來臨,所以不處於弱勢怎麼可以?」寒君策輕笑著。
那自信又冷淡的笑意,讓所有人閉了口。
☆ ☆ ☆
由程業所帶領的人馬包圍寒武城已經三天,卻絲毫攻不進城內,雙方僵持。
另一方面,那些對程業不利的傳言卻在武林中如同雪球一般愈滾愈大,也開始有些自詡正義的門派暗地裡集結,準備幫助寒武城;但正在圍城的程業卻不知曉自己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
月黑風高,一道黑影躍入內城屋簷。
身手不弱!蟄伏於暗處的左武訓冷眼看著,正打算出手時卻被一陣刀氣給擋住腳步。
「刀衛?」左武訓疑惑地看著他。
「讓他進去。」刀衛冷冷開口。
「是。」刀衛的話視同城主的交代,左武訓抱拳一揖後又躲回暗處。
屋頂上奔走的人影不知道行蹤早已經被發現,依然急急忙忙奔跑尋找著。
☆ ☆ ☆
程嫣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乾脆打開窗戶看著天上的繁星銀河發呆。
見到在屋簷上奔走的身影,她雙眼大瞠。
那人也看到她了,連忙從窗口躍入,並快速關上窗戶。
「小姐,妳沒事吧?」程喜跪在程嫣面前問道。
「是爹要你來的?」程嫣臉色慘白。
「是,小姐無須驚慌,」練武者的眼力通常不弱,更何況他又是程刀門首席弟子,所以在這樣的黑暗中仍舊看得到程嫣的臉色不佳,「門主已經集結武林人士圍在寒武城外,相信不久之後一定能救出兩位小姐。」
「圍在……城外?」程嫣單手掩口,後退好幾步,眼淚倏地流下。「程喜,你快起來,回去叫爹別飛蛾撲火,趕快撤退!」
「小姐,我們到達已經三天了,寒武城並沒有動作,而守備的人再怎麼換都是那幾張面孔,顯示人力不足。門主有自信這幾日一定可以破城而入,今夜叫我來尋妳,也是要妳先安心,也囑咐小姐見機行事。」
「不對!你們太小看寒君策了,他不是容易對付的人!」
程喜嘴角揚起,「是小姐想太多了,我這一路尋來並無遇到任何阻礙,顯示寒武城虛有其表,虎皮羊質,並不值得如此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