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板著臉,找出保健箱,挑了盒軟膏。「手伸出來!」
若嫦沒有異議,伸出左手,看著他抹藥、貼上藥膏。
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嗎?可是,會幫她擦藥,應該表示,他多少還是有些關心她的吧?
什麼兩、三個傷口,明明是四個!耿凡羿沒好氣地多貼了個OK繃,抽張面紙擦掉指尖的藥膏。
見客人推門進來,她搶先一步前去招呼,走到一半,又回過頭告訴他。「對了,凡羿,張叔今天研究新套餐,留了些給你,在廚房,你先去吃,這裡我還應付得過來。」
耿凡羿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轉身進廚房。
☆☆☆☆☆☆☆☆☆☆ ☆☆☆☆☆☆☆☆☆☆
轉眼間,一年過去了,若嫦以行動,打破了在耿凡羿眼中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形象,雖然,他對她的態度還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她知道,他已經不討厭她了。
有時,一些客人見她長得好看,以言語調戲,他總會適時替她解圍,有些更沒分寸,對她動手動腳的,耿凡羿會直接將她拉到身後,接手她的工作,不過給那個客人的表情會很難看。
他明明那麼保護她,卻什麼也不肯表示,依然與她保持距離,工作之外,絕不與她有私人接觸。
他的心,離她好遙遠,她一直都努力的追著、趕著,卻怎麼也觸不著,久了,難免有絲心灰與挫折。
她站在櫃檯,看著他與一名客人交談,這個女人是熟客,常常來,而且每次都要求由耿凡羿服務,目光從頭至尾繞著他打轉,任誰都看得出她的居心。
那女客不曉得說了什麼,耿凡羿輕輕笑了。
可惡!她胸口悶悶地,他從沒真心對她笑過,居然對那個女人笑得那麼開心!
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居然還比不上一個常來的客人!
好沮喪,好難過,好——好想哭!
「幹麼?一張寡婦臉!」他輕哼,拿回點功能表,俐落地煮好一杯咖啡,正要端出去——
「我來。」她賭氣地拉住他,繃著小臉接來他手中的托盤。
耿凡羿挑挑眉,不置可否,任她去。
沒多久,那頭似乎有些不愉快,也不曉得她們說了什麼,耿凡羿只聽到她揚高音量,重重放下咖啡杯——「愛喝不喝隨便你!」
耿凡羿蹙起眉,一等她回來,開口質問:「你又給我出什麼狀況了?」
「為什麼一定是我出狀況?我長得就那麼討人厭嗎?一定要你端的咖啡才美味?」她也有滿腹委屈啊!可是他看見了嗎?沒有!因為他從來不在乎。
耿凡羿一聽,眉頭皺得更緊。「客人怎麼要求,順著她一點就是,火氣有必要這麼大嗎?既然要在這裡工作,就給我收掉你的大小姐驕氣!」
「大小姐驕氣?你是這樣看我的?」一句話,傷透她的心。「為了你,我做得還不夠嗎?你還我的,居然只是一句『大小姐驕氣』?耿凡羿,你到底還想要我怎麼做,直接告訴我好不好?」
「你的事與我何干?別扯到我身上來!」
「是不是為了你,你比誰都清楚!」她吸了吸氣,淚花在眸底打轉。「你討厭我高不可攀的千金大小姐光環,我就走人人群,學習融入群體生活,當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孩;你說你討厭溫室的花朵,我就走出溫室,自己打工賺取學費,學習獨立;知道你想讀的學校,我熬夜K書,就為了和你讀同一所大學……這些,你全都看在眼裡的,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沒人要你這麼做!你大可滾回去當你的千金大小姐。」
「問題是,我回不去了——」她一哽咽,兩顆清淚順頰滑落。「從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回不去了——」
耿凡羿渾身一震,驚愕地瞪住她。「你發神經地鬼扯什麼!」
「我沒有鬼扯,全世界都看得出來,只有你,始終不肯面對。」
「你要我面對什麼?你可笑的一時迷戀,還是你高不可攀的家世?既然有錢有勢,要什麼男人會沒有呢?我受夠你們這些有錢人了,我耿某人卑微寒傖,不敢妄想高攀!」
「出身如何不是我能選擇的,那不是我的錯啊,你為什麼要拿它當借口,將我排拒在心門之外?」並不是每個有錢人就一定財大氣粗,他把那些偏見加諸在她身上要她承受,對她是不公平的。
「那是因為,你不曾面對現實最殘酷的一面,看不清這其中的差異性,足夠讓你恨到咬牙吐血!」他寒著臉,一字字吐出。「回去吧,回去當你的大小姐,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能夠無知點,或許也是一種幸福,起碼這一輩子,你都可以過著嬌生慣養的日子,永遠不必面對現實的殘酷。」
是嗎?這就是他想說的?
那當初那個有理想、有傲骨,不為現實低頭,努力在過生活,堅持活出生存意義的耿凡羿呢?
她傷心欲絕,不敢置信地退開兩步,淚水模糊了眼前的他。「任何人都能這樣說,我就是無法接受,這種話由你口中說出來……是你為我開啟了一扇窗,讓我看見陽光,看見春光明媚的風景,在我下定決心擺脫宿命,拚了命想追上你的腳步時,你卻又關上那扇窗,將我推回那個陰暗的房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有多殘忍?!耿凡羿,你是個大渾蛋!」
說完,她情緒崩潰地往外衝。
耿凡羿僵凝著臉,雙拳握得死緊,不留她,也不追上去,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表情,只能沉默地,望著她心碎遠去的背影,宛如沒有生命的石雕,久久、久久——
☆☆☆☆☆☆☆☆☆☆ ☆☆☆☆☆☆☆☆☆☆
淚水瘋狂奔流,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但是她不管,死命的往前奔,彷彿要甩掉的,不是他冷絕無情的拒絕,而是不堪承載的心碎——
叭叭!
馬路上,喇叭鳴按聲與司機咒罵聲此起彼落,但是她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一道有力的臂彎將她拉回人行道,一輛計程車自她眼前呼嘯而過,她全無危機意識,倔強掙扎。「放開我,既然不稀罕,還追來做什——」
「是我,若嫦!」
淚痕還掛在臉上,她停住動作。「季耘——」他回來了?!
「嗯。回來過暑假,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裴季耘輕柔說道,不過顯然的,她似乎不大好。「耿凡羿欺負你?」他過來正要找她,沒想到會撞見她這副模樣——
提到這個,委屈的淚光在杜若嫦眼底打轉。
「別哭,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幫你的。」
是嗎?他真幫得了她嗎?
「來,把眼淚擦乾,找個地方,好好把事情說給我聽。」他柔聲安撫,此刻,她茫然的心已尋不著方向,接過他遞來的手帕,只能無助地聽從他的安排。
隔天,耿凡羿來上班,沒見著總是提早來,帶著甜笑四處打轉,陪大夥兒談天的杜若嫦。沒一會兒,到了用餐的高峰時間,他一如以往的忙碌。少了她的幫忙,他恨不得能多生一雙手腳;同時,也能理所當然的藉由忙碌讓腦子沒有時間空下來,去理會胸口那股莫名的沉悶感……
忙到一個段落,終於能坐下來鬆口氣。沒見著早已習慣了在他面前穿梭的窈窕身姿,他的腦海忽然出現短暫的一陣空茫。
他是怎麼了?她走,不是正合他意嗎?他們本來就是兩條不該交集的平行線,如今只是各自回到原來的軌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他還在鬱悶什麼?
可是當今天有客人接二連三的問他。「那個笑容很甜的小姐呢?怎麼沒看到她?每天聽她甜甜的聲音可以增加食慾呢!」
一向堅持顧客至上的他,竟然惱怒地衝口而出。「你是來吃飯還是把美眉的,沒見到她就吃不下了嗎?」
想起自己失控的言行,再想想昨日與她激烈的口角衝突,他自嘲苦笑。
他有什麼資格說她大小姐驕氣?他的少爺脾氣也不小啊!
「今天小嫦怎麼沒來啊?」
這是今天第幾次了?耿凡羿無力去數,淡然回道:「她可能另外有其他事要處理,昨天已經口頭請辭,要我代為轉告。」
「啊?」老闆娘一臉可惜。「我才想給她加薪呢!自從她來了以後,每個人都有活力多了,她甜美的笑容,是我們工作愉快的原動力呢,瞧,今天是不是就冷清許多?」
耿凡羿抿緊了唇,不吭聲。
「你也別倔啦,我知道你也和我們一樣,少了她特別不習慣,板著一張臉像誰欠了你八百萬似的,要真的在乎她,就去告訴她啊!在這裡跟自己嘔氣,她怎麼會知道?」
「我沒有!」否認得過於迅速,反而缺乏說服力。
老闆娘也不逼他,笑笑地轉換方式。「既然小嫦辭職了,那我看這兩天得再盡快找個人來接替她,否則你會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