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羞成怒嗎?」小望兒眨著無辜的兩隻大眼睛。
胃娘為之氣結,「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
「娘,我雖然個兒小,但我可不承認自己是小孩子。」望兒慎重其事的點頭。
青娘不以為然的揪著他,「那你以為自己是什麼?」
「狀元,朝廷未來的棟樑。」小男孩的臉頰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然後我會代天巡狩,剷除貪官污吏,為地方百姓造福。」
青娘歎口氣,又往爐子猛煽風,「有空吹牛,還不如多讀點書。」
「放心,沒人讀得過我的。」望兒拍著胸脯,一副萬夫莫敵的樣子。
確實,他是有那個本錢可以得意。
想他未滿二歲即熟讀三字經、百家姓、千家詩;三歲即能將史記朗朗上口:如今五歲有餘已能熟讀二十四史中的十史,這還不包括他辭賦詩詞的天資;照如此發展下去,不到十歲,他腹中所納的經綸將無人能敵。
狀元,對他來說是一個經而易舉的成果。
望兒如此想,宋青娘也毫不懷疑,這方圓數百里的人更是殷殷期待他快些兒長大,好為地方爭光。當然,在這種情況下,也不乏有人自動上門來提議。
有些人是想出資來造就一位人才,有些人是想將未來的狀元公納為女婿,還有些人甚至想娶未來的狀元娘──宋青娘。
但,宋青娘都一一拒絕了。
她不想讓兒子因為趨炎附勢而出頭,更不想欠人情債,使將來讓人挾恩威脅。她寧願清貧安苦,耐心苦熬,相信憑她望兒的能力,必定能出頭成功。
當然,她還有一個選擇,可以避免這條清苦的路途──望兒的爹是名門望族,除了馮雲之外,馮家的人都對她不錯,尤其是馮家的大小姐──馮湘雲。如果馮家知道有望兒的存在,以馮延年的個性而言,是絕對不會讓他的孫子流落在外的。
但,她絕對不能讓這事發生,撇開與馮雲的糾葛不談,她怎能讓望兒知道──他娘普經是個妓女,還是岳陽城著名的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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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的拿著湯匙就著他的口,她將藥汁一點一滴的滑進他的唇口。這是件簡單的工作,但卻相當耗費時間,少少的一碗藥汁竟花了她個把時辰。
終於,他乖乖的將藥汁喝完了。
青娘鬆了口氣,將碗擱在床邊,她禁不住愣愣的看著他靜謐的臉龐,思緒倏的回到他們第一次的相見……那時,她正在小姐的閨房同湘雲小姐聊司徒大哥的事,馮雲氣沖沖的闖了進來,抓住她厲聲問,「你就是我的侍妾嗎?」
這個誤會是一切悲劇的開端,固執如他相信了外頭紛飛的謠言,壓根兒不相信她是個冰清玉潔的姑娘。
結果,在酒醉之後,他以「行動」證明了她的清白。原以為自此以後他會對她另眼看待,她甚至開始癡心妄想,有朝一日能當上馮雲的妻,進而相伴一生。
但那個明月高掛的夜晚,她的夢想粉碎了。
經過了六年,她們忘不了他那個巴掌所帶來的灼痛,更痛的是他那句冰冷的言詞──妓女就是妓女,到哪裡都不改勾引男人的本性。
在那時,她的心就寒了,再也不敢奢望馮雲會對她有一點情意。所以,就在她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她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
原以為今生再也無法相見,而她也漸安於她所塑造的角色──一位死了丈夫的寡婦。但他卻無端的突然出現。
為什麼?難道還嫌她的人生不夠亂嗎?
「馮雲,你為什麼不好好的待在岳陽當你的大少爺呢?」她哀怨的輕喃,忍不住淚眼閃爍。
「琇兒、琇兒,等等我,別走……」馮雲在昏迷中迭聲輕喊。
琇兒?她是誰?是他愛人還是他的妻?
青娘蹙著眉頭,心微微的抽痛。想想,分開至今也有六年了,他應該已經娶親成家,甚至可能已經有好幾個小孩。
是了,這是理所當然的情況。
既是如此,為何她的心卻不認命的揪緊?唉!不該癡心,不該妄想啊!
打從當年一見面,她就知道兩人是陌路人,即使有緣也當是無分,誰教兩人身份懸殊。他是天上飛的鳳凰,而她卻是田里打滾的泥鰍。
就是知道,當年才會選擇離開,如今又何必心痛的去在乎?
「青娘?」江姥姥帶了一爐炭火進來。
「姥姥,你拿這進來幹嘛?」青娘連忙起身過去幫忙。
「你在哭。」江姥姥敏感的盯著她那紅腫的雙眼。
「不,我沒有。」青娘偏過頭丟低聲否認。
江姥姥將炭火擱在房間中央,「別瞞我了,我知道一定又是這個臭小子惹你傷青娘搖頭,「他病了,什麼都不能做。」
「這樣還能讓你哭紅了眼,」江姥姥不乎的將視線調往床上的馮雲,「當年他一定傷透了你。臭小子,我真想把你丟到荒地裡,讓你活活病死。」
既然只是想,那就沒什麼危險性。
「姥姥,你何必讓他這種人污了你的雙手。」她討好的說,不想再更加深姥姥對馮雲的厭惡。
「那你又何必讓他再度擾亂你的心?」江姥姥接著反問。
問得青娘語塞,無言以對。
「宋沅青已經死了,你現在叫宋青娘,跟馮家沒有任何關係。」江姥姥提醒著她。
青娘同意的點頭,「姥姥你放心,我不想跟馮雲有關係,我會在他醒來之前暫時離開。」
江姥姥鬆了口氣,「想開了就好,想開了就好。」
但事情真的能如她們算計的順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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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雲連著二天發著高燒,青娘也連著二天衣不解帶的在床邊細心照顧。終於,他臉上的紅潮漸消,肌膚也變回了原本健康的淡褐顏色,最危險的時期終於熬過去了。
摸著他冰涼的額頭,她安心的傾聽他平穩的呼吸。
「少爺,恭喜你從鬼門關回來了。」她輕吐,疲憊的合上雙眼,任那一絲絲的喜悅在嘴角浮現。
「沅青?」
青娘陡然睜開雙眼,吃驚的看到馮雲一雙清朗的眼睛正在盯著她瞧,她駭然的抽回手,急急站起身……「沅青,你別走。」馮雲大叫,伸出手就想拉她,但病體虛弱的他,一個不平衡竟從床上掉落,連帶牽連著對及走避的青娘滾落地上。
「放開我。」青娘慌張的想要推開壓在她身上的馮雲。
「沅青,你終於回來了。」但馮雲卻愣愣的盯著她瞧,看來似乎神志不清。
「你認錯了,我不是宋沅青。」青娘緊張的高聲否認。
「沅青,你在生氣嗎?對不起,我錯了。」
現在認錯……太遲了。
「娘,你在叫什麼?」望兒直接撞了進來。
不妙!
青娘一慘白的看向兒子驚訝的臉龐,正想開口解釋時……「娘,你要生一個弟弟給我嗎?」
什麼?
「你就是我的孩子嗎?」馮雲對著望兒露出傻傻的笑。
亂了,一切都亂了。
「可以呀!」望兒饒有興味的蹲了下來,「只要娘喜歡你,我會叫你爹的。」
「望兒,別亂說。」青娘厲聲斥道,這次更是卯足了勁猛推,終於推開了馮雲,急忙側身逃出他的懷抱,也不理馮雲這樣趴著是否會難受,一心只在意望兒如何想。
只見望兒瞪大了眼往他們下半身瞧,「你們這樣生不出弟弟的,你們要光著屁股才行。」
火熱的紅潮忽的淹沒了她,「你從哪裡學來的?」她惱怒的問。
「兒子,我有兒子了,真好……真好……」馮雲趴倒在地,心滿意足的低哼著。
「前幾天,我跟後頭的香兒在河邊的草叢裡,看到張大叔和張大嬸在『壓來壓去』,還叫得好痛苦,他們說是在叫小孩來。」望兒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青娘不敢置信的張大口,「他們……是誰說他們是在叫小孩子的?」
千萬……千萬不要是……「是張大叔他們呀!」
天呀!青娘忍不住呻吟著,可想而知,望兒一定是在他們「辦事」的中衝了出來,然後好奇的問,「你們在幹什麼?」
喔!她實在無顏再見張家夫妻了。
「好奇怪,他們也像你一樣臉紅紅的。」望兒疑惑的抬起馮雲的臉端看,「為什麼他不紅呢?」
青娘頭疼的扶著額頭,她要如何向一個「小孩子」說明男女之事呢?
「兒子,叫我一聲爹好不好?」馮雲一臉期待的問。
望兒點頭,爽快的叫一聲,「爹。」
「不許你叫他爹。」青娘臉色難看的叫。
望兒嚇了一跳,「娘,你不喜歡他嗎?」還沒等青娘回答,他又隨即點頭,「也好,他看起來笨笨的,當我爹……我實在太委屈了。」
這小子也太狂妄了。她輕歎。
「姥姥呢?」青娘開始試圖要將馮雲重新搬回床上。
「去河邊洗衣服了。」望兒也幫忙的想要抬馮雲的腳,但一個小個子的小孩能得上什麼忙?
「沅青,帶著兒子跟我回岳陽好嗎?」馮雲喃喃念著。
「沅青?」望兒狐疑的偏著頭,「沅青是誰?娘,你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