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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夏雨寒(蘇緹)

  青娘背脊一僵,「不,我不認識什麼沅青的。」她鄭重的否認,但心卻不安的動著。

  第二章

  在灼熱的煉獄裡,全身乏力的他一直見到他的小女兒──芳琇,琇兒置身在血紅的火焰中,淚流滿面地伸手向他,微弱的哭喊著──爹,救救我,我不想死……他奮力的想要靠近愛女,無視囂張的烈火,不管全身泛滿的灼痛,但不管他如何努力,琇兒仍離他這麼遙遠,甚至身影逐漸消失,像山中的迷霧般揮發成無形。

  「琇兒,不要走……」他聲嘶力竭的喊。

  然後,一聲聲呢喃像股清流般劃過灼熱,前來安撫他激盪不已的情緒,並帶來一陣陣冰涼的撫觸,替他驅走不舒服的熱度。

  那溫柔的嗓音好熟悉,像極了多年前他愛過卻深深傷了她的女子。會嗎?可能嗎?

  費力的張開眼睛,他看到了她。

  「沅青?」

  這是個夢吧!

  他的沅青早在六年前離他而去,音訊杳然,任他如何苦心尋找地無所獲,如今在眼前的她恐怕是個幻覺吧!

  但這夢真美。他不只見到了沅青,還見到了他無緣相見的兒子。

  嘻!兒子耶!

  倘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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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度睜開雙眼,他只見到陌生的床鋪。這不是他的房間,他想。

  空氣中瀰漫著藥味,沉滯的氣氛顯得悶熱,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中,他獨自慢慢拾回記憶……對了,他被那個古怪的司徒文柳丟進棚子裡「生病」,真不知道他想幹麼?

  什麼叫教未來的狀元公什麼是謙虛?

  胡扯一通,還虧司徒文聲對他讚譽有加。

  糟!琇兒?

  他猛然翻起,卻撲通的摔倒在地,他驚訝的想要爬起,卻發現無論如何努力也站不起來,看來他病得不輕。

  該殺的司徒文柳竟害他變得如此不濟事。

  「馮爺,你下床做什麼?」江姥姥艘進門來,氣定神閒的問,也不急著去扶他。

  馮雲沮喪的望著眼前五十多歲的婆婆,「請問,我昏迷了多久?」

  「有三天了吧!」江姥姥叉腰睨著他。

  馮雲臉色變得慘然。三天?恐怕琇兒早已魂歸西天了,可憐的琇兒呀!

  「怎麼?想琇兒?」江姥姥踱到窗邊倒了杯茶。

  「你怎麼知道?」他大驚,他無暇顧及這樣躺在地上很難看。

  江姥姥從容的喝了口茶,「你在昏迷中一直叫著這個名字。」

  原來如此。

  「琇兒是你心愛的人?」江姥姥又問。

  「唉!」馮雲淒然的歎氣,「恐怕再也無緣相見了,我可憐的琇兒。」

  砰!江姥姥氣忿的將茶杯接到桌上。

  「婆婆,怎麼了?」馮雲勉強的轉頭看她。

  「你放心。──江姥姥狠狠的瞪他一眼,「我們已經托人去通知你的家人,你應該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她不平的反應令人起疑,但令人更不解的是──「婆婆何以知道晚生家在何方?」

  江姥姥愣了愣,隨即恢復了臉,「對不是你自己說的。」答得挺沖的。

  那他憾很厲害嘛!不但在昏睡中自報姓名,還說明了家居所在,該不會連家中成員及祖宗十八代也全透露了吧?

  這可能嗎?她的反應也很奇怪,似乎……有所隱瞞?還有,她所說的「我們」是指她跟誰呢?

  「婆婆,你自己一個人住嗎?」

  「不行嗎?」江姥姥戒備的瞪著他,這小子看起來傻不隆咚的,沒想到還挺精明的。以後可得小心,少見為佳,少說為妙。

  「當然行,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馮雲強作微笑。看來的確很可疑,如果可以,他真想查個徹底清楚,只是他得先趕回岳陽給琇兒辦喪。

  「婆婆,你可以扶我站起來嗎?」他輕聲的開口,對於向一個老婦求助的這檔事,實在感到羞恥,但他又無可奈何。

  「你自己爬不起來嗎?」江姥姥狐疑的上前,「你不會這麼沒用吧?」

  不好意思,這「時期」的他正巧這麼沒用,全都是司徒文柳那小子害他的。

  「婆婆,我大病初癒,全身無力。」他沮喪的沉沉低訴。

  聽得江姥姥猛蹙眉頭,不知道這小子這一「腳軟」,是要拖到什麼時候才有那個能力自己離開。這樣一來,青娘和望兒得過些日子才能回來。真是的,這小子為什麼不燒一退就拍拍屁股走人呢?

  「你真是個麻煩。」江姥姥不由得埋怨。

  奇怪,她幹嘛這麼討厭他呢?

  經過近十天的休養,他終於稍能舉步走一小段距離了。再過個幾天,他應該就有能力離開這個小屋,找個江姥姥以外的人講話吧?

  他簡直快被悶瘋了。

  常常早上一起來,就見床邊擱著一堆飯菜,任他如何叫喚也不見人來應。就這樣獨自過了一天,他才知道,原來那堆飯菜是含著早餐、午飯、晚膳的,這算什麼待客之道嘛!

  竟然將他這麼一個「病人」丟在空蕩蕩的屋裡,然後跑到外面閒晃,簡直不把他當個人。

  唉!沒個講話的對象,也沒個閒事做,這種「悠閒」的日子可還真難受,只好每天舉舉手腳,走步,想想還真窩囊呢!

  像現在這樣,坐在門檻上,有氣沒力的看著藍空,滿腦袋全都是罵那個司徒文柳的字眼。

  「下次別讓我遇見,若叫我碰上了,我絕對要他向我磕頭求饒。」

  「喂!你在想什麼?」一個力道將他往前推。

  虧馮雲反應快,在落地前用手撐住,才逃開了吃土的下場。但不悅卻升了上來,他十分討厭會用這種方式打招呼的人。

  怒沖沖的轉頭看去,眼前竟是個四、五歲的小娃兒。

  「大叔,你還在呀?」望兒笑嘻嘻的看著他坐正了身子。

  「你是誰?」馮雲奇怪的看著他,總感覺有一股熟悉,好像曾在哪兒見過似的。

  「你不知道我是誰?」望兒怪叫,「你不是想當我爹嗎?怎麼可能不知道我是誰。」

  「胡說。」馮雲沒好氣的斥責,不知這孩子何以如此妄想,竟要他當爹。

  「我哪裡胡說,那天你不是壓著我娘生弟弟嗎?」望兒非常肯定的叫著。

  有這回事?馮雲嚇得青了臉。

  難道他在不省人事之際輕薄了他娘,這……難怪江姥姥不給他好臉色看,不砍了他已經算對他客氣了。

  天哪!他怎會做此糊塗事?還叫個小子給瞧見了。

  可恥!

  「那……你娘現在在哪兒?」他驚惶的問,心裡七上八下的,仍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望兒搖頭,「不能告訴你,我娘躲著你呢!」

  「躲我?」一定是被他嚇著了。

  「我娘說她不要你當我爹。」一副你配不上我娘的樣子。

  「你跟你娘住?」馮雲換了個話題,想要旁敲側擊出答案。既然他已經輕薄了人家,那麼他就會負責到底,就算要接她進馮府也好。只是……若尋著了沅青的話……那……望兒點點頭,坐到了他身邊,「還有姥姥也跟我們一起。」

  「那你爹呢?」馮雲小心的問。

  望兒丟著石頭玩,「我還沒生出來之前就死了。」

  馮雲不知是該高興於沒有一個怒火沖天的丈夫拿刀追殺他,還是該憂悲於可能墜入個攻於心計的女子的陷阱,終其一生無法超脫。

  即使下場悲慘,他還是應該負起道義上的責任,萬萬不能將發生在沅青身上的錯再施於另一個女人的身上。

  「唉!」他認命了,「你娘叫什麼名字呢?」口氣顯得沮喪。

  「你真糊塗,」望兒不以為然的睨著他,「難怪娘不要你,你真是笨得可以。」

  被一個小娃兒罵笨?

  「那你又有多聰明?」他粗聲道,並突然覺得跟個小孩一般見識的自己很可笑。

  「我可是國家未來的棟樑。」望兒抬高臉傲然的宣佈。

  「哦?」馮雲有趣的看著他,挺好奇這小小子哪兒來的自信如此狂妄。

  「別看我不起。」望兒鄭重的警告,「別看我小小年紀,我可是百年難得的奇才。

  「是嗎?」馮雲失笑,相當好奇是怎麼樣的母親,竟會教出如此會吹牛的小孩子出來。

  「別懷疑,」望兒嚴肅的看著他,「我不但精通詩詞歌賦,我還熟讀經書史策呢!」

  「哦,譬如哪些呢?」馮雲很懷疑。

  望兒得意的停了一聲,「最基本的是司馬遷的史記,當然還有漢書、後漢書、三國誌、晉書、宋書……」

  啪!啪!啪!

  馮雲的掌聲打斷了望兒的自我介紹,「太厲害了,真令人佩服。」他笑道,根本不當他的話是真的。

  望兒卻得意的抬頭挺胸,「我以後一定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是呀!」馮雲附和的點頭,「那你要當什麼官?」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望兒白了他一眼,「第一步當然是要當上狀元。」

  狀元?

  馮雲愣住了,腦海浮現了司徒文柳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希望你教會未來的狀元公什麼是謙虛。

  說的該不會是眼前這小子吧?馮雲難以置信的上上下下打量著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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