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雲引以為傲的看著他們和樂的一幕。
「馬少爺好厲害。」是阿旺捧著兩個更大的盒子進來,「他出了個對聯,竟沒有人對得出來。」他誇耀的向馮雲說。
「哦?」馮雲驚奇的挑起眉,「這上聯是什麼?」他好奇的問。
「狂風暴雨夜雨暴風狂。」望兒踅到他面前,「從上面往下念和從下面往上念是一樣的,重要的是對的詩意要合。你對得出來嗎?馮大叔。」望兒挑戰的看著他。
馮雲只能笑。
雖然他讀過幾年書,但畢竟真正的興趣不在文途,再加上長年經商遠離經書……若是做個應景詩並不成問題,但對這聯恐怕……再說這上聯聽起來就夠複雜了,要想出下聯想必要花一番時間思索。更何況,連那位姓劉的「舉人」都對不出來了,那他對不出就沒啥好丟臉的。
但望兒是他兒子,老子比輸了兒子也太沒面子了。更糟的是望兒還不滿六歲。
「你這上聯是從何處尋來的?」他問,想藉機帶開他的注意力,最好讓他忘了。
「我臨時想到的。」望兒攤攤手。
臨時想到的?
馮雲不由得佩服起他的急智,或許他兒子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很厲害是吧?」阿旺在旁邊更加推崇。
「確實」馮雲點頭,臉上的笑容帶著得意,真沒想到他馮家竟然會出一個狀元。
「馮大叔,你慢慢想,明天再告訴我你的下聯好了。」望兒也不急著看馮雲出糗,「阿旺,煩請你將盒子放到桌子上。」
「好的,馬少爺。」
「這些又是什麼?」江姥姥好奇道。
「獎品,是馬少爺對詩作賦的采頭。」阿旺搶先驕傲的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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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料進窗搞,金色的足跡漸漸踏近桌腳,然後往上爬,放肆的在桌上漫步,就要踏上攤在桌面的書卷了。
但,站在大門邊瞧他讀書的馮雲卻皺緊了眉頭。他相當懷疑望兒是真的在「看書」嗎?
「這樣很好玩嗎?」他走近輕聲問。
小孩子玩「翻書」,難道不嫌枯燥無聊?
望見抬起頭來,眼神有一下子是茫然的,但馬上恢復了活力,「馮大叔,剛剛是你在講話嗎?」
「大叔」這稱謂真不中聽,要不是為配合計劃,他早要望兒改口叫他爹了。
「我是問,你這樣翻著書玩,不嫌煩嗎?」邊問邊順手抽走他手中的書本一瞧──文心雕龍,不該是他這個年齡的孩子看的。
「我沒有在玩呀!」望兒偏著頭。
「那麼,你是真的在讀書囉?」馮雲卻不怎麼相信。
但望兒卻點頭,「我剛讀到『原道』這一篇。」
馮雲翻了翻,果真有「原道」這一篇,「你念給我聽聽。」他將書遞給望兒,想他是個孩兒,能「念」得出全文就已經太厲害了。
「不必了。」望兒搖頭,「我背給你聽。」
背?這可能嗎?
「文也為德也大矣,與天地並生者何哉!夫亦黃色雜,方圓體分……」
馮雲訝異的翻到「原道」那一篇,果真,望兒背得一字都不差,太……「你是第幾次看這本書的?」他打斷的問道,暗忖他可能看過九十九百次,看到都會背了……「第一次。」望兒笑嘻嘻。
馮雲驚異的睜大眼──真是奇才呀!他不由得暗自佩服。
眼角一瞥,瞥至桌旁擱著一本「離騷」。
「這本你讀過幾次?」他指著書。
「一次。」
「會背嗎?」他有點不敢期待。
望兒點點頭,稚嫩的聲音無礙的低吟,「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攝提貞於孟陬兮,稚庚寅吾以降……」
同樣的,也是一字不差。
如此的能力確實是曠世的奇葩,狀元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個低階而已,若他夠膽夠有能力,即使想取得天下而代之也是可能的。
只要好好培養,長大後的他一定凌駕於百萬人之上。
「大叔,昨天那下聯想出來了嗎?」望兒扯扯他的衣角。
馮雲自天際雲霧間回過神來,「什麼?」他茫然的問。
「狂風暴雨夜雨暴風狂。」望兒提醒的念。
「喔!」他想起來了。
他昨晚為了對這個下聯,搖頭苦思個大半夜,對出來的不是詩意不點,就是上下難以念順口。到雞啼時分,他終於放棄了。
「你有下聯嗎?」馮雲反問,說不定這是個無解的答案。
望兒愣了一愣,「我還沒想到下聯耶!」抓抓頭,開始思索。
「那等系想好了下聯再告訴我。」馮雲將書放回桌上,轉身就想去尋青娘共商「養兒大計」。
「雨夜露水滴水露夜雨。」
不會吧?他才走到門檻邊而已,他就對出來了。
馮雲震驚的轉身,「你再說一次?」
「雨夜露水滴水露夜雨。」望兒重複的念道。
對得……太好了。
昔年,曹植「七步成詩」而傳頌千古,如今他的望兒這「一步」都沒有就對出了難倒眾文的人詞句,那望兒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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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溪畔邊,馮雲找著了正在洗衣服的青娘。見她在烈日下撥灑著水珠,勞累的揉搓衣物讓額上滲出汗珠映耀著波光。這般辛苦模樣,好令人心疼。
「這些年辛苦了你了。」
青娘訝異的轉頭,意外的看到馮雲的靠近,「你來這兒做什麼?你不是大病初癒,不能走太遠嗎?」她低嚷,緊張的東張西望。
「你怕人瞧見我跟你在一起嗎?」馮雲不悅的看著她的反應道。
青娘略退一步,然後鼓起勇氣,「在別人眼裡,我可還是個寡婦,我總得提防別人說些風言風語的。」
「有什麼好顧忌的,你再過不久就要離開這裡了,還怕人說什麼。」馮雲沒好氣的。
「總難保不會在外地遇上故友。」她擰著衣服。
「到時又如何,你已冠上我馮家姓。」他也蹲下,幫忙擰乾著衣服。
那可不見得,青娘不甚苟同的暗忖。
「你一個大男人跟著蹲在這兒,難道不羞。」她瞪了他一眼。
「讓你累著了,才是我最大的羞辱。」馮雲毫不在意的繼續著。
果真口舌厲害,幾年間就屬這進步得最快速,恐怕就連甜言蜜語這一項也進步「神速」。
「怎麼不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反正也說不過他。
「我覺得望兒是個奇才,」他自動提到,沒忽略到青娘頰上那得意的笑,「倘若再加以好好栽培,假以時日他一定……」
「會當狀元。」青娘信心滿滿的笑口接下去。
馮雲搖頭,「不只。」
青娘雙眼一亮,「宰相。」
馮雲笑著搖頭,「這時代還有宰相嗎?」
「皇帝嗎?」青娘驚呼。
馮雲斂住了笑意,「這話可不能亂說,會被殺頭的。」他緊張的四處張望。
青娘壓低聲音,「你不會真要望兒謀反吧?」
馮雲聳肩,「若是明君之主活世,望見又何必如此出頭。」相反的,若皇帝昏庸,他是一點也不反對望兒取而代之。
「你太大膽了。」青娘倒抽口氣,「這罪可是足以誅九族的。」她忽道,做官是一回事,做皇帝,那可不行。.
「時間還久著,你緊張什麼。」馮雲應道,他不是不瞭解青娘的憂慮。但,要做大事就要有犧牲的覺悟。
「你別想,」青娘立場堅定,「望兒絕不做亂臣賊子,就算拚了老命,我也不會讓你得逞。」怒沖沖收拾好了衣物,她猛的站起,就要離開。
也不回地邁開腳步,「你自己好好的在這裡想想,看看這溪的水能不能把「等等,你不等我嗎?」馮雲也跟著站起。
青娘頭也不回地邁開腳步,「你自己好好的在這裡想想,看看這溪的水能不能把你的腦袋洗清楚些。」
「我只是說說而已,你何必這麼認真。」馮雲也跟著站起。
「現在說說,十五年後就變成做做。」青娘愈走愈遠。
馮雲沒有追過去,只是低低的歎了口氣,「婦人之仁。」
「也總比你狂妄自大的好。」一個陌生的聲音竄出。
「誰?」馮雲驚問,立刻張望的四處找尋。奇怪,明明沒人呀!是他聽錯了嗎?
「你在哪裡?」他求證似的再叫一聲,沒回答,大概真的是聽錯了吧!也難怪,今天太陽挺大的,恐怕他有點被曬昏了吧!
抬頭尋找青娘的影子,佳人已經消失在林經深處。
「當皇帝有何不好?」他低問,非常不苟同青娘這種怕危懼難的心態,如果大家像她這般「縮頭」,又哪來所謂的「漢唐盛世」?
「恐怕是吳三桂再世。」
這次是真的聽到了,聲音是從上面傳來的。
猛一抬頭,只見艷陽高照,湛藍天空中悠悠浮著幾朵白雲,莫非……是老天爺在他說話?
他是不是病昏頭了?
「在這裡,你在看哪裡?」
「刷」的一聲,旁邊的樹梢枝啞間突然出現一個吊掛的物體。
「啊!」馮雲叫一聲,退了二步。
「想不到吧!」那人笑嘻嘻的,忽然一個翻身跳了下來。
原來是他。
他早該想到這怪裡怪氣的傢伙,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消失,早該料到他們家的人,都不是好打發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