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恍然大悟。「對喔!要收!不能放過他!」
愛愛不愧是大家豎起大拇指公認的「錢鼠」,就連這樣也能要錢哪,看來她還得向愛愛多學習才行。
愛愛又繼續呼嚕呼嚕地吃起麵條,還不忘叮嚀道:「還有,鵪鶉場上不管輸贏,不能讓它們鬥得過久,否則會同時體力耗損過度,下回就不敢再上場了,知道嗎?」
「是。」多多行了個正規正矩的軍禮,隨即像想到了什麼一樣,啊了一聲,「對了,盈盈要我順道問問你,今天找到巡按大人了沒有?」
她吃麵的動作頓了一頓,小臉登時滿是洩氣,
「唉,別提了,那個老頭子大人不知道躲哪兒去了,難找得很。」
「今兒的賭客又變少了一點,」多多也開始憂心了,「衙門的人來跟咱們通知過了,要咱們收斂著些,說巡按大人說了,賭雖是民間娛樂,但若是存心鋪張大行其道,引得民心混亂賭風人骨,以至於荒廢耕織……他就決計不放過。」
「屁。」她氣得牙癢癢,忍不住口出渾言,「龜縮著不出來,只敢吩咐下人出來狐假虎威,有本事他就跳出來明刀明槍地登高一呼,雷厲風行地掃賭……這樣左撂一句,右撂二句的,分明就是鼠輩作風!」
多多沒想到她會氣成這樣,反應如此激烈,「呃,其實……我覺得他說的也沒錯啦,何況我們心中無病不怕吃涼藥……我們一向賭得很有規矩、很斯文的啊,不像『坑人賭坊』、『黑店賭坊』和『吃人不吐骨頭賭坊』……」
她笑了起來,「人家是『鏗然賭坊』、『黑鈿賭坊,和『食人五穀賭坊』……」
「唉呀,通通差不多啦,裡頭坑人的手段兒分毫不少,哪像咱們還算是賭界中的……」多多搜羅著肚子裡的文詞兒,欣然地拍手道:「仁義之師!對,就是仁義之師,頂多只是偷蒙拐騙一下下而已,哪像他們真的把人給剝光了還弄得傾家蕩產,還要人家賣女兒、賣田地……」
話是沒錯,但是巡按大人分明就是一竿子要打翻一條船,這麼行蹤飄忽鬼鬼祟祟,只怕就是要暗地裡調查眾賭坊的「罪狀」。
就算她們光明正大,還是不可不防被巡按大人栽贓。
「這些官兒,想要立功陞官發財,還不是得從我們身上下手?」她哼了哼。
「怎麼辦呢?現在最要緊的是,我們要不要先關門一陣子避避風頭?我聽說「坑人賭坊」好像也收到了消息,因為他們最近貼出了紅單子說要整修內部,擇期再開了。」
愛愛咬牙切齒,「膽小鬼。」
「可是……」
「你放心,我跟那個老頭子大人是槓上了。」她氣憤地道,「還沒有行動就已經放風聲放得數來堡的賭坊都草木皆兵了,這筆賬可得好好跟他算上一算。」
「愛愛……」」多多有點遲疑,「你……好像太過認真了,算了啦,咱們只是平民小老百姓,躲躲風頭就好了,何必認真跟官斗呢?」
「我就是著不慣他躲起來偷偷摸摸搞鬼的樣子。」
「可是人家的暗訪就是躲起來偷偷調查啊!」
愛愛杏眼圓睜,「你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
「我我我……」多多吐了吐舌,很不好意思地道:「當然是站在你這邊,只是覺得你把自己繃太緊了,這樣不好的,萬一氣出病來了,尋郎中看病拿藥也得花一筆錢呢!」
愛愛啼笑皆非,「總之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處理的。」
她怎麼吞得下這口鳥氣呢?
這個巡按大人連影兒都未出現,光是以風聲就翻攪得各賭坊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臨敵膽先怯了,還打什麼仗?大家現在都怕成這樣,接下來只怕巡按大人命令還沒下,他們就自動瓦解。
開玩笑,賭坊可是她的命啊,怎麼可以這麼隨隨便便就被人家「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愛愛臉上的神情更是堅定,看在多多眼裡不禁有些擔憂起來。
愛愛好像……太認真了。
第七章
黑鈿賭坊
陰陰暗暗的小巷子裡,一盞微紅的大燈籠,人尚在十幾步外,就已經聽見了裡頭的穢聲怒語和嘩啦嘩啦的賭具翻動聲。
子言一身布衣,微登著眉頭緩緩走進了烏煙瘴氣的賭坊裡,才剛一踩進門檻,險些就被裡頭的濃濃水煙和汗臭味給熏了出來。
不過他微笑依舊,靜靜地來到了圍著最多人的那一桌場子。
做莊的是黑鈿賭場的當家老大黑虎,一臉油滑詭詐的神情,卻是無比慇勤地招呼著賭客。
「來呀,來呀,下下下……下好離手!」
聚賭在桌邊的怕不下二十來人吧,多半是粗漢和窮佬,滿頭大汗滿眼的貪婪,賭到臉色青黃了,手都發顫了,還是拚命掏出血汗錢來押寶。
黑虎看著眾人多半都押在小的那一邊兒,他暗暗一笑,抓起骰盅開始搖晃了起來,手上鐵黑色的扳指隱隱透著幽光。
「來來來,是大是小是和,通通就看這一盅了……」他搖盅完畢,一把壓定了骰盅,大喝一聲,「開,麼四五……十點大,通殺!」
所有的賭客失望地叫了起來,面色慘白……
黑虎使個眼色,身旁的小嘍囉得意洋洋地撲向前把所有零散的銀子和銅錢一掃而斗
「各位老客,再下,再下嘛……賭桌之上風水可是輪流轉,說不定下一局就讓你們通吃、通抓、又通殺……下了、下了……」
近二十名的賭客像是賭瘋了一般,眼都紅了,誰也不肯承認自己運氣壞,賭技差,紛紛掏盡了身上所有的銀子要翻本兒。
「媽的,老子就不信今晚這麼邪門兒……」
「對,跟他拼了!」
「下一注搖出個清一色通紅,殺得你們片甲不留……」
「小七子,去!拿借款押條子來,我再借十兩銀子……娘的,下一注二定要連本帶利通通贏回來……」
子言夾雜在己然賭紅了眼、完全喪失理智的賭客中,深邃的眸子浮起了一抹憐憫和悲哀之色,唇畔的笑意卻冰冷得足以凍煞人。
他的眸子緊緊盯著黑虎手上搖骰盅的動作,接著目光移到了那隻鐵黑色扳指……子言冷冷一笑。
看來今晚這群賭客別想翻身了。
他犀利的眸子很快地掃視過全場,很快又察覺出了好幾處暗地坑人的花樣兒,眸光變得更冷了。
「黑鈿賭坊,」他低沉自歎,「……數來堡第七家蝕骨窟。」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綁著兩條小辮子卻瘦巴巴的七八歲模樣小女孩怯怯地擠了進來,顫抖著聲音低喚:「爹……爹……你在哪兒……」
小女孩被粗魯的賭客們擠來擠去,有的乾脆一腳把她踹到旁邊去,只見小女孩扁了扁嘴,最後還是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勇敢地繼續擠了進來。
子言眸光柔了下來,輕輕地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俯下身來輕問:「小妹妹,你來這兒做什麼?」
小女孩沒料到會遇到這麼好的人,長得斯文俊挺,口氣又這麼溫柔,刀百瞧著自己的眼神裡帶著輕柔的憐惜……她的鼻端瞬間熱紅了起來。
「這位……叔叔,」她祈求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可不可以幫我找爹……我爹叫老黃,黑黑瘦瘦,臉上還有顆大黑痣,很好認的。
「好,我幫你找。」他衝著她溫柔一笑,緩緩挺直身子揚聲道:「老黃兄在嗎?」
他的聲音清亮有力,穿透了哄鬧的搖骰和呼喝聲。
所有的人都怔了一怔,連黑虎也往他這邊望來—
「什麼?」
「我找一位老黃兄。」他堅定地重複,眸光如炬。
和他目光交觸的人們情不自禁低下了頭來,心下一陣忐忑發虛……
「老黃,叫你哪!
老黃擠在最裡邊,已是賭得一身臭汗,通紅的眼像是瘋狂的野獸,直到被蹭了蹭才驚覺地轉了過來。
「誰?誰叫我?」
子言凝視著他,輕輕將小女孩送至他身邊,「老黃兄,你的女兒找你,應該有很重要的事。」
老黃低下頭來,惡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娘的,你這賠錢貨來做什麼?把老子的好運都給攪霉了……幹什麼來著?」
小女孩一顫,低下了頭來抹著眼淚,卻一點也不敢哭出聲,「爹……娘病得好厲害……剛把草藥都給吐了出來,還帶血……我好怕,爹,你快回去瞧瞧娘吧,還有你不是出來幫娘請大夫的嗎?」
老黃的臉上閃過一抹驚慌失措和羞愧,卻是一閃而逝,立刻惱羞成怒吼道:「請什麼大夫?通通都是一些掃把星,倒霉貨……吐血就吐血,又不會死人……你快給我滾回去,老子還沒翻本兒呢……」
小女孩這下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死命抓著他的『褲角不放,「爹……娘真的不行了,她真的好難受……您快跟我回去吧……」
老黃已經是賭瘋了,此刻心中哪還有一絲絲父女之情?理智全失的他一腳踹翻了小女孩,「叫你滾回去你沒聽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