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說過只要我肯跟,你就會帶我走的!為什麼現在反悔了?你該是喜歡我的不是嗎?既然喜歡我,為什麼又要拋棄我?」她激切地吶喊,小手揪住他的前襟,想將他瞳孔深處的真相看個透徹,可迅速滿溢的淚水卻模糊了視界。
「是……是因為我太麻煩嗎?因為我拖累了你嗎?不……別這樣拋下我,我會好好學,我學煮飯、學洗衣、學鋪床疊被,甚至要我挑水砍柴也沒關係,我什麼都學,往後絕不會麻煩你、拖累你,只求你別把我一個人丟下,求求你……」她泣求,像是即將被遺棄的孩子般,惶恐無依。
「你沒聽懂嗎?我想當回一個男人,而不是一個哥哥!再跟下去,我沒法保證自己會對你做出什麼事來!」杜冥生低吼,「反正你中意那個姓鄭的不是嗎?他能給你綾羅綢緞、山珍海味、珠圍翠繞、僕傭成群的生活,我能給的、做的,他和僕人們也都能給、能做,你跟他在一起也挺愉快的,又何必非要跟著我過苦日子?」
第無數顆淚珠晶瑩滑落,嬌人兒輕搖螓首,淒迷一笑。
「不是跟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過什麼樣的日子,又有什麼差別?」
輕飄過耳的話語,令男人驀爾一愣,怔忡地對自己所聞不大確定。「你……說什麼?」
「相信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從來都不感覺苦。」擁緊他,她有股想把自己融入他體內的衝動。是否血肉相容後,他就能更清楚她的心意?「我不要什麼綾羅綢緞、山珍海味,也不要僕人伺候,我只要你!我喜歡你每天對我噓寒問暖,喜歡你喊我起床、替我梳頭髮,喜歡你牽著我的手游看山林,喜歡你說話的模樣,喜歡你的聲音,喜歡看你微笑……這麼多喜歡,只因為是你!如果不是你,那就沒意義了……沒意義了呀……」當失去這些「喜歡」所換來的不只是空虛寂寞,甚而是一場更勝過撕心裂肺的痛時,就再也不僅是喜歡,而是「愛」了。
淚花斑斑的小臉埋進他的胸膛,一聲聲摻著濃濃鼻音的嗚咽,彷若驚蟄的春雷,隆隆地震撼了心谷,教蕭索臨冬的山坎,在頃刻間暖暖回春。
她要他!他聽見了,她只要他!盈懷的情動,毋需多說,無關於兩人的其他,亦已不再重要。
「芸生……」他捧高了依偎胸前的香首,將綿綿情話盡數訴諸於一記長吻。
這一次,他不僅依戀地吮吻她的柔軟、溫熱,靈巧的舌更放肆地撬開了潔白貝齒,探入其中,汲取芳津,嚐遍檀口的每一寸,並擾慌了濕軟的丁香小舌,前來與他糾纏不讓。
扣著纖軀的健臂愈發收緊,使嬌軟的胴體和他完全熨貼,不留多餘縫隙,以確切地感受衣掌下的真實體熱,燒灼著彼此。
慾海與波瀾,滾燙的浪潮無法抵擋。他們在擠光肺部最後一口氧氣後,喘息地鬆開對方,從互望的目光中知道,已經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橫抱起癱軟懷中的芸生,男子十萬火急地走出小廳,大步跨過空地,踹開房門,將脆弱的白玉娃娃小心放上床舖,彎身持續在她的嫩唇、形頰、雪頸烙下火熱唇印,手則飛快地為她輕解羅衫,爾後褪盡自身衣物。
昏暗的房裡,月光照亮了半張床。一尊因害羞而微蜷的香軟嬌軀,和昂然展現的值長軀體,裸裎相見。
玉頸上,繫著一隻熟悉的荷包,他拿起一看,為上頭的一對金魚與她相視而笑。
正如這份「定情信物」,他們即將要共嘗魚水之歡……
☆☆☆
春波蕩漾的房中,暫時地,歸於平靜。
急劇的心跳平緩下來,小女子嫣紅的臉蛋枕在男人厚實的胸膛上,朱唇微嘟,「這下,你可要負責到底羅……」
「當然。」大掌愛不釋手地在涼王一般光滑的雪背上摩撫,風願得償的感覺真是快樂似神仙。
「不會再要鄭公子三媒六聘迎娶我了吧?」
「哼,什麼三媒六聘,他要敢開口提半個字,我就毒啞他!」他發狠撂話。
「別這樣。人家鄭公子好歹是個心懷仁義的大俠,還救過我哪!你可別亂來。」心知他不是亂打誑語的人,她趕忙出言制止。
「大俠?」怎麼她對那廝的評價總是這麼高?「在你眼裡他是大俠,那我是什麼?」
「你呀……」活靈靈的烏瞳轉了轉,她俏皮地捏捏他豐挺的鼻子,「你是一隻大、蝦!」
大蝦?他臉色驀地一沉,「為什麼?」怎麼姓鄭的是大俠,他就是只大蝦?
「因為你生活沉潛,沒什麼聲音也沒什麼表情,就像活在水裡的蝦……呀!」
話音甫落,男人修健的軀體倏然不甘願地翻轉而上,手也開始不客氣起來。
「好哇,就讓你見識見識,我這隻大蝦生氣時的表情和聲音!」幸虧她已說過愛的是他,否則忽地遭貶,他那容易受傷的小小心靈,可又不知要怎樣碎成片片了。
就算他真是只悶在水裡的大蝦,她也仍舊愛上了他!愛上他沒有油腔滑調的甜言蜜語,沒有不切實際的泡影夢幻,只有最真實的給予,如水波那樣溫柔環繞在周圍,體貼她,保護她……
☆☆☆
衚衕小巷內,一支衣裝整肅的官兵,在院落門口列隊一字排開,似是迎接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蒞臨,引來街坊探頭探腦,又是一番交頭接耳。
一乘幾乎與小衚衕同寬的華麗馬車達達駛來,隨後在隊伍前停下。一身官服的縣官首先下車,連同秀水城內最德高望重的劉大戶,齊對微敢的馬車門恭敬哈腰。
「貝勒爺,就這兒了。」
貝……貝勒爺?在這個平日連縣官都絕少出現的小城裡,竟然能有機會瞧見皇族親貴,實屬難得!鄰里們莫不瞪大了眼睛,想看看這貝勒有沒有三頭六臂或是斜嘴歪下巴,能拿來當作日後閒聊的話題。
但見一名貴氣殊勝、衣著榮顯的英俊男子步下了馬車,揮揮身上錦緞精製的衣袍,面帶不耐。
「這兒?」男子略略環望週遭景色,眉心馬上打了幾個褶溝。「沒搞錯吧?聽說『玉華陀』光一張處方箋就要價百兩銀,怎麼可能會住這種窄門小戶?」
「貝勒爺,確確無誤,杜冥生就住在這裡。」眼看貴人不快,縣官忙擺起哈巴狗嘴臉,拚命搖尾巴。
男子冷冷一哼,「沒錯的話,還不快去叫門!難不成還等貝勒爺我開尊口嗎?」
「喳,卑職馬上去叫,馬上叫……」縣官誠惶誠恐地領命,趕緊移步到小院落門前,手才剛抬高,木門便意外地自行打開了。
一道高挑精實的竹青色身軀,立在門後。
「呃……請問,神醫『玉華陀』杜冥生,他老人家在嗎?」縣官獻上虛偽笑容問道。
「我就是杜冥生。」清俊靈秀的臉容十分淡漠。「有事?」
縣官愣著了。這年輕男子看來不過約莫二十出頭,真會是那個已經名滿杏林的神醫杜冥生?一般普通執業大夫歲數多半都已過中年,若要成就至名醫之境,其垂垂老矣更是可想而知!如此比較,這個大夫可真是年輕得過分──
瞅見縣官居然對著眼前人窮發呆,男子一個上前,「蠢東西,滾開!」他揮臂格開了這個豬腦袋,侵門踏戶地越過門檻,全然無視屋主的存在,逕自大步進小廳,在座椅上坐了下來。
「你就是杜冥生嗎?聽好了,本貝勒今天不遠千里跑到這窮鄉僻壤,為的是找你去替我岳丈治病!你現在馬上把該帶的東西收拾收拾,上車跟我走,我岳丈還在南京等著哪!」驕縱的脾性,由他無禮的口吻即可窺見一二。
就憑你這態度?杜冥生冷踩著屋裡逕自搖擺的高傲孔雀,根本不想理會。
要不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讓他捨不得太快步上旅程,他早帶著芸生離開,教這些傢伙找到山窮水盡了!哪還輪得到這廝在眼前張狂叫囂?
方欲開口下逐客令,小廳通往後院空地的邊門布簾忽被掀開,探出一張嬌柔清艷的芙容。
「怎麼了?冥生哥哥……」門裡門外未曾見過的大陣仗讓芸生詫異,騁婷嬌影趕忙盈步至杜冥生身旁,挽住能讓她心安的臂膀,惴惴不安地端詳眼下景況。
當蒙著一層陰影的星眸覽至狂妄貝勒的面目時,她猛然一駭!人猛然一駭!人似被扔入冰冷無底的深潭中,潮湧滅頂,渾身血液僵滯。窒息,是唯一的感覺。
滿身華貴的男子也注意著這清媚脫俗的小女人,目光滿帶侵略性,「江南果真是個佳麗地啊!就連貧民區裡,都能有這麼一朵出水芙蓉。」
這個人……這個男人……
眼前英俊的面容,像一支無意觸動的鎖匙,將沉重閘門悠悠開啟,霎時間溢出洪道的記憶如驚濤駭浪般,澎漓席捲而來!嬌人兒小臉驗轉蒼白,纖弱的身體受不住這氣勢猛烈的衝擊,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