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身側的嬌軀抖得厲害,杜冥生心神一凜,忙伸手攙住她。「芸生?」
玉手,顫巍巍地舉起,纖指朝座上的男人指去,「你……」
「我怎麼?」男人皺眉。
「伊博圖·鈺……」
貝勒爺挑高一邊濃眉,「你知道我的名字?」這可有趣了。美人認得他,他卻不記得自己幾時識得過一朵江南芙蓉花?
伊博圖·鈺,滿州正紅旗人,爵封貝勒……
是,她記起來了!那些曾經被遺忘的過去,因為這張寧可一輩子都不要再看見的臉孔,讓她全想起來了!而這個驕矜又傲慢的男人,正正就是……是……
與她結縭三年多的丈夫!
天旋地轉,芸生不支倒地。
第八章
三年前怡沁郡王府
入夜,細細濛濛的雨絲叮咚敲響簷瓦,晚風挾帶水氣徐拂而來,四周清涼怡爽;屋內大廳,卻正掀起一陣凝重的風暴。
蒙古扎薩克圖部的新任年輕大汗──達爾漢親王屹立於廳央,昂抬著俊朗剛毅的容顏,英姿威儀,散發一身不羈和野傲的氣息。
甫開口,他便將此時、此刻、來到這裡的唯一目的,毫無隱晦地一言以蔽之──
「對不起,我不能娶媛格格,我要退婚!」
怡沁郡王一愣。「你……胡說什麼?」
當年這年輕人和女兒德媛訂定婚事後,隨即奉皇上密令離開紫禁城,回到蒙古,監控他意圖叛亂的叔叔。一連六年,幾乎未通任何信息。適逢德媛今年芳齡屆滿十八,郡王於是修書至蒙古,通知他實踐婚約。而這男子回到京城沒幾天,便來到郡王面前,張口拋出如此「擲地有聲」的話語!
怡沁郡王不敢相信地愕默了半晌,直到從達爾漢眸中理解,此事已是無從折衷、無以轉圜後,他憤怒地拍案咆哮!
「混帳東西!當初這婚約是你所求,現在才說『不能娶』?婚事已經準備得緊鑼密鼓,你卻在這時候出爾反爾,是將媛格格置於何地?又將我怡沁郡王府置於何地?」
「訂下這婚約,是我當時太衝動。這次回京城後我仔細考慮過,媛格格身子贏弱,恐怕經不起跟我千里跋涉前往喀爾喀,更甭提要在蒙古生活了!再者,我並不……」達爾漢頓了頓,「我並不愛她,甚至連一點喜歡也沒有,她嫁給我,不會得到幸福。」
而今他已心有所屬,無論如何都要緊緊保住,捨去一切也在所不惜!
「你……你……」怡沁郡王簡直氣煞!「倘若不愛我們媛兒,你當初為什麼要來求訂婚約,招惹我怡沁郡王府?!」
達爾漢搖頭,無比堅決,「『當初』已經是成定局的過去,多說無益;我要的是『現在』懸崖勒馬,阻止這錯誤繼續下去。」
「你──」怡沁郡王怒不可遏,直想當下叫人狠狠擰斷這蠻子的頸!
忽地,廳門口傳來一聲柔細呼喊,「阿瑪,請您息怒。」
兩個男人一同睇向廳門,見丫鬟攙扶著纖纖體弱的德媛格格入廳。
「媛兒,你怎麼來了?」郡王心疼地放柔聲調,不願女兒面對這不堪的場面。
「你們剛剛說的事,我都知道了。」德媛望了望達爾漢,「我答應解除此樁婚約,今後達爾漢親王任意婚娶,與我無關。」
怡沁郡王大驚!「媛兒,你這是做什麼?」
「阿瑪,我答應退婚。」德媛微微一笑,「因為我改變主意,不想嫁到那麼遠的蒙古去,而且……我已經另有心儀的人了。」
聞言,郡王詫甚,「媛兒,你這是真話,或是在替他胡編開脫的理由?」女兒平素絕少有所交遊,哪來另一個心儀的男子?
「是真的。所以,阿瑪,請您答應退了這個婚約,這樣對女兒、對達爾漢,才是最好的結果。」
「這……」出乎預料的變數,令怡沁郡王難以招架。他瞪了瞪達爾漢,又覷了覷唯一的愛女,面對兩個年輕人同樣充滿期望的目光,他咬牙,袖子一甩──
「達爾漢,你可以滾了!從此我怡沁郡王府永遠不許你踏進半步!」
情勢忽得逆轉,達爾漢真是喜出望外。
他抱拳向怡沁郡王一揖,「多謝成全!」又轉向德媛,點頭致謝,「謝謝你!」隨後邁出輕快的步伐,如草原疾風般,飛迅地旋離了郡王府。
望著年輕男子那得意的背影呼嘯而去,怡沁郡王心裡著實不甘,更為女兒不值!那蒙古男人沒有福氣娶德媛,可不表示王府與格格的顏面就活該要被他折損啊!
握緊主座的把手,怡沁郡王暗自決定──
婚禮各項準備事宜絕不會因此打住,無論如何,他定要讓女兒得到一段屬於她的好姻緣!
☆☆☆
六月三十,在節氣上乃惱人的酷熱溽暑過去、轉入涼爽金秋的日子。西風將至,染黃綠茵、催紅楓葉,把原本盎然的一片生意推進蕭索的寂靜,轉眼又到一年的盡頭……
德媛身著隆重吉服,頭蓋紅綢,端坐在高張著大紅喜帳的床畔。遠處花廳上,喜宴的喧嘩嘈雜聲隱約飄來,她輕歎一氣。
這天,是個令京城喧沸的日子。
因為皇城裡兩王府的千金格格,在同一天一起嫁出。德媛是其一,另一位新嫁娘則是她的好友,靖親王之女,和碩格格慶歡。迎娶慶歡的男子,恰是方與怡沁郡王府解除婚約的達爾漢親王。
那日,達爾漢上府懇求退婚,她明白他是為了誰,遂情願退讓。等待許久才再次相見的未婚夫,她竟拱手相讓予人,心坎裡濃重的失落感自是不可言喻,但,卻沒有後悔的感覺。只不過她的阿瑪顯然嚥不下這口氣,是以不僅為她速速講定親事,還刻意擇定和達爾漢成婚的同一天,讓她出閣。
唉!這算不算「禍從口出」?一害,便是自己的一輩子。
此處,是位於伊博圖氏貝勒府內的寒月閣;而這間新房,是她將和鈺貝勒首次見面的地方。
不錯,她和鈺貝勒,其實才要頭一回見面。
在這之前,她只不過略聞此人名號,根本不曾看過他。因為記得他的名號,所以她在父親面前拿他暫充心儀人選,好成全達爾漢解約求去的心願。那是則謊言,用以幫助達爾漢的權宜之計而已,誰知她的阿瑪不但信以為真,甚至叫人說成了這樁婚事!她得知時,早是木已成舟,無力挽回,她就這麼同鈺貝勒送作了堆。
於是,她被風風光光地送進了貝勒府,嫁給這個只聞其名而不識其人的男子。今夜一過,她便成為夫人了。
伊人神傷之餘,新房門戾已被無聲推開。見到同是一身簇新吉服的新郎走進,喜娘們紛紛揚起笑臉道喜。
「貝勒爺吉祥!奴婢恭賀貝勒爺大喜,祝貝勒爺和夫人恩恩愛愛、永結同心!」
「得了,行禮唄!」大手一揮,鈺貝勒催促喜娘快些完成這冗長的婚禮。
娶妻是件人生大事,雖然他與新婚妻子今日之前並不相識,談不上什麼有情人終成眷屬,但這陣子貝勒府裡外高高張掛的紅彩綢、紅雙喜、紅燈籠等一片大紅,今晚又席開百桌,賀禮滿庫、賀客盈門,洋洋喜氣自然也躍上了他的眉梢眼角,讓他這新郎好生春風得意!
執起喜娘捧來的翠玉喜秤,他懷著一點好奇、一點期待,掀開了新娘的紅蓋頭,順勢挑起了地含羞而欲低垂的容貌,詳加娟看。
德媛也不偏不倚地,望見了他。
白皙淨俊的臉上,五官端正漂亮,俊美的面孔,大概就是他常被官家女眷掛在嘴上的原因;一雙盯著她的恃傲眼瞳,梭巡了好一會兒,才聳聳肩,不置可否地丟了一句:「不過爾爾。」然後轉身坐上床沿,開始依著喜娘的指示一一完成新房禮儀。
飲完最後交杯的合巹酒後,喜娘們為他倆脫下繁複的吉服、吉冠,即退出了新房,將龍鳳花燭燦燦的喜房交還給兩人。
「歇息吧!」內室燈火減去,昏暗了下來,鈺自解衫銅,一邊摸上床,放下熾紅帳幔,抱住新婚妻子,大掌上下撫探一番後,心裡有點嘔。
嘖!這麼瘦不拉嘰,敢情怡沁郡王府從沒讓她吃飽過?雖說熄了燈後,可以不用介意她長相是否傾國傾城,可行周公之禮時,雙手觸感騙不了自己呀!肉慾、肉慾,摸不到幾兩肉,教他怎興得起慾念?
腦中浮現前些天才從花樓贖回來的侍妾荷姬,那股狐媚風情,擁有一雙豪乳、水蛇腰、豐臀的標準葫蘆身材,和高明過人的銷魂床技……他頓覺全身起火,胯間因而勃發,只想盡快做完例行公事,再覽至荷姬那裡好好快活。
要和這個甫見面的男人,體驗從未體驗過的事,德媛已經心慌得很;他突然的躁進,更使她緊張得快要不能呼吸,結結巴巴地想求他鬆鬆手。「夫、夫君……我……我不行……」疲勞了一天的身體,經不起過度刺激,她開始喘得頭暈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