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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心

  並未轉開互遞交投的眼波,撥弦試音後,於環緊緊凝著寒彥飛,指尖輕動,她彈的是「燕雙飛」,隨著琴音散佈開來的是鶼鰈相伴、比翼雙飛的不離不棄、繾綣綢繆。

  那纏綿的相知相惜就如她和寒彥飛交投的目光般,是再拆分不開的生死相許!

  大哥,你明白了嗎?你聽懂了嗎?於環想說而說不出口的,都在琴音中了,也許你對於環的情意比之我對你的要來得早,可是我對你的情意卻是那地真、那麼地深啊!

  寒彥飛似是接收到她的心意,他於心中暗忖。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環兒,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不單是你的心願,也是我的心意啊!

  琴音漸收,一曲終了,兩人互視著的眼光卻是旁若無人地纏綿著,聽不見任何其他聲音,只是癡癡地對望著,無言地訴說著衷情。

  好一會兒,寒彥飛摘下腰間寒玉笛,笛橫就口,以一曲「上邪」酬答她的琴——情意。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於環一聽笛音,手指不由自主地跟著撥弦。

  長命無竭衰,冬霄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曲畢,兩人怔怔地對望著,從未有一刻如此刻般覺得兩心相契相合,靈犀相通。

  他們就這麼癡癡對視著,看不見左意兒的黯然失色,看不見左雙兒的嫉恨滿面,更不可能看見左知誠的面色灰敗若死,左珊兒的傷心,直到「這局算誰勝了?」左幕誠不懂這文雅玩意兒,拉大嗓門嚷嚷著。

  於環這才回神,同寒彥飛相視一笑,心頭卻是一片平靜,她自己也是好生奇怪,是不是靈犀相通、生死互許之後,便什麼也不怕了呢?

  再不怕旁人議論、破壞,他同環兒之間再不是這些能拆分得開的!

  寒彥飛的目光轉向左家人,看他們可明白了這個道理。

  除了左雙兒外,所有人都已無話可說,被他們表現出來的至情震懾住,也死心了。

  左雙兒猶自不服氣,還有機會的,還有兩局,只要能勝,便能將他們分開,只要有機會讓寒大哥領會我的情意,未必不能感動他。

  「這局就算你勝了,還有兩局,你別高興得太早,我還是有機會贏的。」最後一句輕若蚊蚋,像是說給自己聽,安慰自己那般。

  左知誠和左意兒卻只是沉默,他們知道以寒彥飛和丁匡卷之間的情意,要分開他們是不可能的了,他們兩人都已放棄了贏的希望,這樣的感情,即使是贏了,也是拆分不開的!

  於環望著左雙兒的眼光中滿是憐憫,「沒用的,你贏不了我的。」大哥的心是她的,是左雙兒再怎樣費盡心機也奪不去的,何苦呢?非得讓自己沒個台階下?

  那憐憫之色如針般札在左雙兒心頭,她目中恨意更濃,「先別說大話,這是我初夏時分畫的『蝴蝶戲貓圖』,你若能畫得比我好,再說這話不遲。」

  畫攤開一看,於環便知道左雙兒是存心要為難她。

  她這「蝴蝶戲貓圖」是雙鉤填彩的筆法,不但用鉤、暈的筆法顯出了狸貓的靈動嬌憨,更用「先鋪後染」之法用各色顏料點出了彩蝶的明麗翩然。這是一幅好畫,書畫生意做了幾年,讓於環一眼便可斷定,左雙兒是養過貓的,才能將之畫得如此栩栩如生!  可現在桌案上,別說畫畫用的顏料沒有,就連作畫專用的絹都投有,只有筆墨紙硯四色,連筆都只有大、中、小楷三枝。

  別說於環心中有數了,就連素來愛畫懂畫的寒彥飛都變了臉色,勃然大怒,「左雙兒,你別欺人太甚!」

  受心上人這一句,左雙兒臉色一灰,目中止不住地流下了淚,她是愛他呀,為何寒彥飛偏偏不……

  見她如此,於環反倒是不忍了,「大哥,別這樣,」她只不過是愛你之心太切。「況且我也不一定就輸了,真正的善畫者,不會受畫具所限!」

  哼,今幾個非叫你心服口服不可!左雙兒,你瞧仔細了。

  來到桌案前,將袖管捲起,取筆在手,細看了硬軟,又注水墨,幸好墨是上好的松煙墨,取起一張宣紙.試了吸水托墨的性子,略一點頭,便細心著意地磨墨。

  墨磨好了,於環手執中楷,懸腕勾劃,繼用小楷細描,這時別說左雙兒和寒彥飛用心細看,就連左知誠和左意兒、左珊兒亦探過頭來。

  不一會兒,最後幾筆勾勒完畢,紙上赫然是寒彥飛的白描畫像,可是  左雙兒嘴快兼刻薄,早已嚷了出來,「也不過如此!」

  於環卻不理她,輕輕向著畫紙吹氣,過了半晌,畫紙微乾,於環才探手將紙取起,畫一立起來,好處才顯了出來,分明一個活生生的寒彥飛執笛而立,含情脈脈凝望著觀畫的眾人。

  這下,不但寒彥飛笑逐顏開,就連左意兒和左知誠也得一呆,這丁匡卷年紀輕輕,畫功竟達這般境界?!

  將畫紙一收,於環對著寒彥飛。「走吧!」這般不友好的飯,不吃也罷!」

  寒彥飛點點頭,「好!」

  在左家眾人的驚詫目光中,兩人再也不理會地走了出去。

  路經天香樓櫃怡時,卻被掌櫃的攔下,「請問,兩位中可有一位丁匡捲了公子?」他的眼神直在兩人美得國色天香的臉上打轉,心忖,當家的只說是比女人還美的公子,可此時的兩人,都美得男女不分,這要怎麼找啊?

  「什麼事?」寒彥飛猶自在為與左家兄弟的交情壞了而不快,見掌櫃的又如此目光熾熾的,口氣自然就好不了。

  「是這樣的,我們當家的,哦,就是蘇州李則孝李爺,他叫我關照丁公子,說是明天便能趕到揚州,若丁公子到了,請丁公子在我們隔壁的李記天香客棧住上一日,等他一天。」掌櫃的幾句話便交代清了原由。

  於環和寒彥飛互視一眼,便點點頭,「在下便是丁匡卷,李爺可說是明日幾時到嗎?」

  掌櫃的見找對了人,更是恭敬。「李爺是坐自家的驛馬趕路,應該是明天午時到揚州這站,同來的還有大小姐。」

  聽得「大小姐」一句,於環便知道舅舅已照自己信中囑咐的安排了柳姊姊的親事,微笑點頭應了掌櫃之後,心中暗忖,舅舅明天午時便到,那明天午時便也就是對寒彥飛說明一切之時了,於環此時倒不擔心了,因為剛剛那琴笛和鳴之間,與寒彥飛已是生死互許,對他的心意,她是極有把握,相信他不會在知道了自己畢生之願後,離自己而去,更不會不接受

  這樣的自己。

  向掌櫃的點點頭,正要走,背後左慕誠的叫聲留住了他們的腳步。

  一回頭,是左慕誠匆匆追來的身影,「寒兄弟,別這麼走啊?你生氣了嗎?」

  寒彥飛沉著臉,不假辭色。「若是你,生不生氣?」

  左慕誠搔頭,「呃,你也知道我兩位妹子對你是怎樣的死心塌地,要她們死心,也非得如此不可,現下我把她們趕走了,寒兄弟,可千萬別為這事壞了咱們的交情啊。」

  左慕誠的熱誠意讓寒彥飛緩和了臉色,他也並不想壞了和左家這兩個兄弟的情誼,輕歎一聲,「之後,可不會再為難我們了吧?」言下已有談和之意。

  「我本就不贊成他們這個主意的,寒兄弟喜歡誰純是個人私事,與我們的交情一點關係也沒有,何必插手呢,再好的朋友,也不該如此,偏我那幾個妹子……」左慕誠搖了搖頭,「寒兄弟就看在她們對你一片深情的份上,饒她們一次吧。」

  「算了,若非如此,我早翻臉了,哪容得她們為難匡卷。」寒彥飛口中是如此說,臉上卻猶自悻悻然。

  左幕誠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寒兄弟不是那麼無量的人,來來來,酒宴是我早就定好了的,今天讓咱們兄弟好好喝幾杯。」說著,又轉向於環。

  「匡卷莫惱我大哥多事,他也只是盡兄弟之誼,人言可畏,他怕彥飛這般的獨行特立,會不為世人所容!」

  於環微微一笑,她心中自是有數的,左知誠的心意,只怕她知道的比左慕誠還多呢!

  寒彥飛接了口,「不容於世,哼,他若真如此想。就枉我待他如知已了,旁人不知,你兄弟還不知嗎,什麼禮教規條,在我眼裡,比狗屁還不如。」

  「唉,寒兄弟,就是你這性子,才讓我們兄弟擔心,太過獨行特立了,不是好事,剛極易折啊!」左慕誠語重心長,「咱們畢竟還是要在武林中行走的,不能什麼也不在意,寒兄弟,我勸你啊,同匡卷之間的事,還是避著人些為上!」

  寒彥飛雖聽這話不人耳,然因左慕誠畢竟是好意,也沒駁他,可於環心中卻耿耿於懷,自己若不恢復女兒身,對彥飛來說,恐怕終究會帶累他。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的事古已有之;而且明日舅舅就要到了,在舅舅面前她若不回復女兒裝扮。怕又要被他叨念了。下午吧,下午便去購一套女裝,還她女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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