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她到底想圖得什麼?但我想不久的將來,我一定會弄懂。
我到療養室與玲玲、筱昭、余建達和另一名醫生一起玩滑行板教學。有經驗的我和筱昭對於這個基礎動作玩得很得心應手,筱昭不時停下來指導玲玲正確動作,玲玲常常尖叫地笑,她不再有之前的動作,也不會攻擊人了。
我陪她玩了一會兒,便走到角落觀察在另一間房觀察這間療養室的人,從她的表情——我看到她的不敢置信和感動。之前礙於看守所的規定,她們母女一直沒有同關一處,之後我為了治療玲玲,也不讓她和玲玲見面,因此今天讓她見到的玲玲,是一個說話不再含糊不清、行為有偏差的小女生。
就在我觀察之際,我的腦袋忽然有個不確定的答案出現,難道她答應頂罪的原因,是因為兇嫌答應給玲玲更好的照顧,而那樣的照顧是她給不了玲玲的?所以她捨得丟下玲玲,死命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
我不太敢確信自己的推想,因為天下的母親雖不見得都真的疼愛自己的子女,但多數母親對子女的愛是不容置疑的,只有少數會因自己的行為和思想偏差,不愛她的孩子並傷害他們。
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母親?我不知道。但她之前讓玲玲受到傷害是事實,所以我採保留的態度觀察她。她是想認罪藉以推掉照顧玲玲的重任?或者是因為愛玲玲而想頂罪為玲玲換取更好的生活?我必須更進一步觀察才能確認。
***
〔什麼?你後天要回來?」我驚訝地問著溫天丞。
「是啊,你好像很驚訝的樣子,怎麼?不喜歡我這麼早回去嗎?」
「才不是呢!」我躺在床上和筱昭一起湊在電話前,分享溫天丞的聲音。「只是……你不是說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才能回來嗎?怎麼提早了?」
「提早?我都來美國三個星期了,這樣算提早嗎?」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不高興。「我從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的開會、見客戶、開會、訂條約,為的就是早點回台灣看你和筱昭,結果你卻認為太早了……」
「沒有……沒有,我沒這個意思。」我連忙澄清,「筱昭想和你說話。」我將電話拿給筱昭。
「爸爸,筱昭好……想你喔!要早點回來。」我聽到筱昭的話,完全被她打敗了。
她則又將電話拿給我。
「婷婷,你在聽嗎?」
「嗯。」
「你有筱昭那樣想我嗎?」他用著極溫柔的聲音問。
雖然這只是電話交談,但我還是忍不住的臉紅,怎麼也說不出想他的話,所以簡單地「嗯」一聲後便問:「你是後天從美國起飛,還是後天抵達台灣?」
「我下午搭機,後天——台灣時間中午左右抵達桃園中正機場。」
「後天中午,幾點?十二點?還是更早?」我有點興奮,一想到真的能見到他,心裡的陰霾幾乎全拋到九霄雲外。
「十一點半抵達,過關、檢查、拿行李……恐怕要到十二點多了,要不要等我一起吃午飯?還是和筱昭先吃過,再到機場接我,這樣萬一飛機遲到了,你們才不會餓肚子。」
「不要,我們等你一起吃。啊,對了,把你的班機號碼和正確抵達時間給我。我去拿張紙和筆,等一下……」
我抄完了要記的事項,筱昭又和溫天丞說了一些話才切斷行動電話。我把消息告訴在客廳看電視的沈宇庭和慧安,然後折回目前臨時的臥室,打算幫筱昭洗澡,好讓她早點睡。
明天我們還要去看守所看玲玲,筱昭最近的責任是陪玲玲玩滑行板訓練,至於我——則是要去看慧安約談四個嫌疑犯的情形。
在我幫玲玲整理衣服時,忽然想到還好慧安的約談是在明天,如果再晚一天,那不是正好與溫天丞的返國撞期?如果為了玲玲的案子沒去接機的話,他一定會火冒三丈的。
接著我又想到溫天丞離開的那一天,他對我說的那一句話。從他離開的那天起,我就開始期盼他回來的日子,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在他回到台灣、擁抱我的那一刻,也告訴他同樣的那句話。
***
「怎麼樣?」沈宇庭直盯著監視器問。
「應該是C室的人,她對c室的人所說的話會有反射性自言自語的現象……等一下,麻煩把中間密室的音量調大一點……庭,你聽!」我和沈宇庭交談,又和監控音量的人員說話。
「才不是,你明明不是這樣告訴我的,你答應我……如果我承認,你就會收養玲玲,並給玲玲最好的照顧,為什麼……你現在說一點也不認識玲玲……騙子……騙子……」
這次的約談很特別,全部採用電腦方式,慧安利用網路電視同時對四位嫌疑犯進行約談,而四間密室的中間便是我們安排給玲玲媽媽的。
她的密室四面都是透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四個男人,但是從另外四間密室來看,他們則只看到屋內有一大面鏡子,卻看不到玲玲的媽媽,所以他們不會感到不自在。同時他們也不知道我們的觀察,因為慧安的發問也是透過網路攝影傳給四個的談人。今日的這個安排,我們事先都對他們說明,為了減少約談時間,希望能早日將案子結束,才改用這種方法。
我又聽了一會兒玲玲媽媽的話,確定她的自言自語是針對C室的男子所發,我立即給發問室的慧安按鈴。慧安在畫面中給我一個點頭,她又問個問題後,結束了這次的約談。
十分鐘後,我們和慧安碰面。
「怎麼樣?收押那個人嗎?」沈宇庭馬上提出疑惑。
「不行。上級要確切的證據,我必須得到玲玲媽媽的口供,才能發出拘捕令。」慧安有些懊惱地說。
「那……現在再去問一次,我想趁她心情正不平時,你可能比較容易得到答案。」我提出看法。
「也對。」她轉身朝一間密室走去。
「我可以去嗎?」我忽然喊住慧安。
「你?可以。宇庭,你不行,你不是相關人員。你去找筱昭吧,她一定很想你,因為我們已經離開她一個小時了。」慧安提醒著。
「好吧!我去跟小美人聯絡一下感情。婷婷,你是怎麼教的?怎麼這麼久了,她還是不和我說一句話,卻會叫余建達那個討厭鬼叔叔?你偏心!」沈宇庭邊埋怨邊離開我們。
我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走進中間的密室與玲玲的媽媽會談。
她算是一個中等美女,在看守所待了這麼多天,更讓她的美看起來柔弱無助得令人憐惜。她看見我和慧安一起出現時,神情有些驚訝。
我對她一笑,「玲玲要我問候你。」
我的話立即讓她的眼眶升起了淚水,她強忍了許久,最後眼淚還是無聲地溢出眼眶。
「謝謝……」她哽咽,用著有些台灣國話的腔調回答我。
「不用客氣。坐下來談一談,好嗎?」我請她坐下,也對慧安示意。
慧安明白意思,她讓人拿了兩張椅子進來,我們全都坐下後,慧安問了她聽完約談的感覺。她起先不理不語,慧安捺著性子慢慢地問,又將C室嫌犯在約談過程中所答的話重新說一次給她聽。
「他說,他根本沒有接觸過玲玲,每次你去時,玲玲總是避著他,而你總是嘮叨家裡沒有錢、你的丈夫賭博、常打——」
「才不是,才不是這樣,才不是。」在慧安重複那些話後,她終於激動地反駁,然後大哭起來。
我們一直等到她哭夠了、也哭累了,才安慰她。
「顏太太,你要不要再仔細想一下,那個人真的會在你頂罪後,遵照你和他的協定嗎?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對約定棄之不理,而你又已經身陷囹圄,玲玲怎麼辦?有你在,玲玲是個幸福的孩子,沒有你,玲玲真的有人可以依靠嗎?你要不要考慮清楚?」
我問出她心中的疑慮。
她瞪大眼睛看我,我則給她一個微笑,然後從皮包裡拿出一張名片給她。「這是我一個朋友的醫院電話,他們醫院的兒童都有市政府補助經費,專門給玲玲這樣的孩子做醫療,如果將來你和玲玲有需要,可以打電話通知他,說是我介紹的,我想他會很樂意提供你一些意見,也會給玲玲正確、不傷害她的治療。」
她盯著名片直看,不說一句話。
「我不知該對你說些什麼?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是為了給玲玲幸福,就要多保重自己,沒有你這個媽媽在她身旁,她的幸福是不會出現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先離開了。」
我告訴慧安,我要去找筱昭和玲玲,然後就先行離開。大約三十分鐘後,慧安來找我,她對我說:「玲玲的媽媽說讓她再想一晚,明天早上她會給我答覆。我問她兇手是不是就是c室的那個男人,她沒有開口說話,但在我離開前,她告訴我,兇手有戴手套辦事的習慣,那天他在對玲玲做那件事時,她的先生正好透過鄰居的指點到那裡找她,她和她先生在前面發生爭執,玲玲就從裡面跑了出來。他氣她過度迷信,害玲玲白白讓人佔了便宜,而她卻還以為那人真是在為玲玲洽療腦子。那個人趁他們吵架時偷偷地躲了起來,在她先生幫玲玲穿衣服時,從後面捅了他一刀。她先生死了之後,他又告訴她這是神的旨意,而且她必須承擔起罪名,否則玲玲的腦子一輩子都不會好。反之,如果她認了罪,他會代替她照顧玲玲,並且還會持續醫治玲玲的腦子,等十幾年後她出獄時,玲玲就會像個正常人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