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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未央

  「少主?」鬼方怕捎來的又是不好的消息,忍不住的多嘴。

  將信放回鐵管內,東祈抿著的唇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為何。

  「老三的事先去辦。」

  「是。」主子沒多說,鬼方也不好再問,只能帶著擔心離開,唉……真是多事之秋啊。

  ***

  獸形爐裡薰著檀香,白煙繚繞的石亭傳出溫婉的箏音,十指撫著鹿鳴,四周的安靜令樓輕舞覺得像回到引箏居時那般的愜意。

  「你到底是誰?」

  琴音嘎然終止於突如其來的斥問聲,她抬頭看向站在石亭外的男人,澄澈的水眸瞬間凝聚起恨意,直瞪向來人,冷血起來的模樣神似東祈幾分,連閱人無數的宰輔也被她眼底的冷意駭退了幾步。

  「我知道你是誰那就夠了。」冷冷的唇揚了揚,頓失趣味的撥弄琴弦。

  「你到底是樓家的什麼人?」宰輔只為進一步證實心中的疑慮,太像了,不可能會有這麼相像的兩個人。

  「你忘不了對不對?樓家人的魂魄讓你連覺也睡得不安穩,所以你忘不了他們,就像我也忘不了你一樣。」她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接近石階下的人。

  「你真的是樓家人!」吞著唾沫,宰輔一手指著她一路往後退去,眼神裡的害怕像是見著了死而復生的人。

  「樓家上上下下百餘口的性命全死在你手上,你以為我會忘得了你嗎?你這個殺人兇手。」雙眼被挑起的仇恨給覆蓋住,那一年,就在一夜之間,樓家血流成河,遍地殘破的屍首,而她則成了唯一倖免於難的孤兒,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人造成的。

  「你……知道那件事,所以你是來報復的是不是?」向來攻於心計的宰輔一發現她來鬼域的目的,也不免露出驚訝萬分的表情。

  「如果我說是呢?如果我把你這個曾經是宋軍叛賊的事告訴東祈,你想他還會再信任你嗎?」她發現對付一個叛徒最好的懲罰不是一刀殺了他,而是讓他永遠活在恐懼之中,這才叫做折磨。

  「你太天真了,我替歌寒賣命了十幾年,單憑你幾句話就想讓他相信你,你根本是在作夢!」宰輔的臉扭曲的笑著,當年和他聯手殺了樓家的山賊已經淨數被他滅了口,就算這女人知道一切那又如何?鬼域不會相信她的片面之詞的,蟄伏了這麼多年,就快看到成果了,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

  「要是東祈看到你當年給金兵的密函那就不是在作夢了,完顏宗弼。」樓輕舞直接喊出他真正的身份,也就是女真現任國王的嫡親王叔。

  「那些信……」宰輔一時震驚得無法反駁她,沒想到她居然會握有那些密函。

  當年他授命潛伏在宋軍的陣營裡打探軍情,無意間被當時的大宋將軍樓陽發現他與金營往來的密函,要不是他趕在身份曝光前殺了樓陽,金兵就沒有機會在那場戰役中成功捉了大宋的皇帝,之後他一直待在鬼域裡等待時機,想用同樣的方法讓北方戰略位置可守可攻的鬼域收歸在女真國的版圖裡,沒想到的是,鬼王歌寒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狡猾,鬼域的兵權全由歌寒和他的四個兒子掌控,從不假手他人,讓他對鬼軍的動向摸不透,反而比宋軍還難對付。

  「你想利用鬼域來除掉我?」他的臉陰蟄了起來。

  聽到他的推測,樓輕舞扯出一抹難看的笑,真虧他替她想了個好方法。

  「沒錯,除掉你,我要用你的血來祭我姐姐。」她永遠也忘不了一劍殺了姊姊的人是誰。

  「你……你是解芸的妹妹!」完顏宗弼的眼睛突然瞠大,瞪著眼前這張曾經和他有過婚約的女人如出一轍的臉孔。

  「住口!你不配喊她的名字,你早該下地府去跟她認罪!」

  完顏宗弼被她的怒意給震懾住,不過,一會兒後卻仰頭大笑。

  「哈……認罪?怪只怪那笨女人識人不清,我告訴過她我的真實身份,是她一直不相信,是她自己太傻……」那個親手死在他手上的女人永遠也不會明白,國家與個人他只能選擇其一,很不幸的他選擇了前者。

  「就算你讓鬼域殺了我又如何?來不及了,這個地方即將成為我們大金國的,再來就是中原,死又何懼?我完顏宗弼所做的一切,為的就是要看大金國一統天下,你威脅不了我的,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再得逞。」她眼底滿是恨的瞅著他,原來埋藏起來的害怕不是她的懦弱,而是怕有一天她會變成一個同樣冷血,只看得見仇恨的人。

  「你不會說出去的,因為……」想到即將一統的霸業,完顏宗弼縱使有多出來的虧欠,也認為所有人的犧牲都是應該的。

  「赤軍樓陽的女兒,你和我同樣是鬼域的敵人,哈……」狼狽離去的人放聲笑著,敵人注定永遠都是敵人,這是連天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她因為完顏宗弼的這句話站在原地無法移動半分。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她身上流的是赤軍忠義的血,可是她的心卻淪陷在這裡了,就算現在宋軍還未正式與鬼域交戰,那以後呢?倘若兩軍真的交戰,她該幫誰?她該眼睜睜的看著宋軍一個個的慘死,還是看著東祈死?

  忽然想起東祈帶她去看的那片地方,想起那些他想守護的人,這裡是他的國家,有成千上萬的人需要他,反觀她的需要太過渺小了,當有一天她跟鬼域要他做抉擇時,他會選誰?

  毫無選擇的她將東祈與完顏宗弼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同樣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可以犧牲一切的兩個人……

  姐姐,你能告訴我該怎麼辦嗎?

  小舞和你一樣,已經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了。

  「能為我彈奏一曲嗎?」

  東祈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令她為之一怔,連忙掩住方纔的失落感,她沒有回頭的笑著答應。

  「嗯。」

  落座在鹿鳴箏前,暫時將惱人的思慮放下,雙手瞬間起落在金弦上,十指在一挑一撥間,將「瀟湘水雲」一曲裡雲水蒼茫的景色表現得淋漓盡致。這一曲,摻雜了她的矛盾與感慨,要是……要是一切能重頭來過,她還是情願一個人孤獨的飛。

  石亭下,東祈舞起手中的長劍,任秋楓穿梭在俐落的身形、劍影之中,這一剛一柔,一動一靜,琴音與長劍合作得天衣無縫,偶然抬起的水眸膠著在舞動的身影上,她的眼裡、心底已經被這個男人徹底的佔據,她,注定逃不開了。

  長劍隨著曲終而停止,東祈將長劍收攏在身側,額前散落些髮絲,他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走至他面前,眼睛始終沒離開她。

  「在想什麼?」他搶先一步捉起她剛舉起的手,口氣有些不好的問。

  「在想你皺眉的原因。」換上另一手撫上他的眉心,他的一雙眉幾乎都是緊皺著的,開心的時候很少,她知道壓在他肩上的責任有多沉重,她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南昊被宋軍捉了。」定定的望入她的眼睛,不想打開那即將揭曉的答案,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同一個人,繃緊的情緒不是被背叛的忿怒,而是害怕,他怕會失去她。

  「什麼?怎麼會……」她一時之間還無法消化這句話的意思。

  「別離開我。」猛拉她入懷,揉搓著她的發,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卻少了平日只有對她的溫柔,他還是無法不去介意那件事。

  「南昊的事該怎麼辦?」一雙手慢慢的擐住他,枕在他胸前擔心的問,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說出不相干的兩件事,一顆心早就丟失得厲害,又怎麼離得開他?

  「我怕失去你。」埋在頸邊的聲音頓時苦澀不少。

  她不解的抬起臉來,沒忽略掉他語氣裡刻意隱藏起來的情緒,還有嗅出的不對勁,她從他的眼睛裡讀到了害怕,是在擔心南昊嗎?

  「你……」

  欲啟的話全吞沒在他突然覆上來的唇裡,關心的字句無聲無息的隱盾到肚子裡去,襲上心頭的是灼燙的愛戀,即使他的霸氣弄疼了她唇上的每一寸,仍是不悔的與他愈漸深入的唇舌糾纏,她就像早春裡的雪泥,在初陽的照射下融化得心甘情願。

  東祈手中的長劍滑落,掉到地面上的銀白光影反射,一個刻意被兩人遺忘的火形印記顯得耀眼奪目。

  ***

  沉甸甸的眼皮掀了掀,伸出的手臂觸碰到另一具溫熱的身體,樓輕舞先是呆了一下,才又安心的將臉頰重新貼正規律起伏的胸瞠上,酸軟的身體在疲倦之餘注進了一道暖流,讓她輕飄飄的像坐在雲端上。

  這就是依靠一個人的感覺嗎?令她如此安心的棲息在他的懷裡,不必去想命運中的許多波折,還有那些令她不安的前塵過住,唇邊漾出一朵笑來,她該感到高興的,因為東祈讓她想有個家的慾望,不再只是逃避所有人對她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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