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如其人。」維奇評論道。
安妮忍不住要將這些話套在他身上。維奇這個名字本意是野蠻人,而他的天性真是這樣嗎?她看著他推著烏木柄的剃刀滑過下顎。他銳利的目光突然落在她身上,諷刺地問:「你還沒刮過鬍子嗎?」
「有——有時候,」她撒謊道。「我並不真的需要。」她軟弱無力地附加道。
「除非你開始刮它,不然你永遠不會有需要的。」
她可以聽出他語氣中的厭惡。
「我在你這個年紀時已經長了一把大鬍子。」他打開一個皮盒,拿出一把珍珠柄的刮鬍刀。「這當做禮物給你,好好使用它。」
安妮接過它,心想用這來割斷沙維奇的喉嚨倒滿稱手的。她不情願地拿起肥皂,在下顎抹出泡沫。他公然地看著她。直到她想要對他尖叫。她非常害怕如果她刮了,就會真的長出鬍子來。
她穿著男人的衣服,她把及腰的長髮剪了,她甚至吸菸,但她該死地才不要長鬍子。她一直拖延著時間,希望他能離開,讓她抹去臉上的肥皂泡沫。然而維奇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看她怎樣使用刮鬍刀。
她不情願地拿起剃刀,學他的樣子朝面頰上推去,立刻割傷了肌膚。
「天殺的!」她喃喃地道。
維奇無法置信地翻眼向天。「等你弄完後,擦擦耳後……那裡還濕濕的(譯註:在英文中有乳臭未乾的雙關意)。」他嘲弄地道。
他離開後,她對他的背後扮了個鬼臉。即使只有一次也好,她一定要抹去他看著她時的輕蔑表情。
約翰已經洗過並燙好安妮的襯衫及外套。她從沒有看過洗燙得這麼平貼的衣服,她真誠地謝了他,並恭維了他好一番。
「閣下的要求很高。伊甸園需要許多僕人,幾名女僕,及一名洗衣婦。」
「我懷疑你能找得到及得上你的本領的人,約翰。」
「我們等著瞧吧。今天我得僱用一名處子。」
「是廚子。」安妮更正道。約翰又搞錯了。
「又有什麼差別了?」
維奇走了過來。「廚子是煮飯的人,處子是仍是定貨璧之身的男女子。」
約翰一抬雙手。「找廚子要花上我上整天的工夫,找處子要花上永遠。」他幽默地道。
維奇聽了微微一笑,朝安妮斜瞄一眼。
去他的下地獄吧!她知道他笑是因為他懷疑安利爵士仍是處男。
早餐主要是水果及黑咖啡。維奇一面用餐,一面和約翰談論正事。「在伊甸園挑選僕役並不需要我在場,」維奇道。「我至少得在倫敦待上一個星期才能夠回來。」
「挑屋子裡的僕人由我負責,但我寧可由你來挑選馬廄裡的人及馬車駕駛。」
「說定了!」維奇道,約翰的提議有理。「如果我買下了半月街的那幢房子,屋裡也需要有僕人。你信任我的判斷嗎?」維奇問他的管家。
「你比我精明得太多了。」約翰肯定地點點頭。
安妮在心裡慶幸維奇在考慮買下自己的屋子。和他同住在考南街,同處一個屋簷下可是太令人困憂了!
維奇總是令她難以招架或穩住陣腳。他令她迷惑又令她反感,他使得她前一刻想要親吻他,下一刻又想要殺死他!她嚴厲地告訴自己,絕不能讓他逮到她用發情母狗般的表情看著他。她知道自己必須和他隔開一段距離。
安妮道:「你一定要獨自看看屋子。這是你第一次瀏覽整幢房子,而我在房子建築時已經來過許多次了。」
維奇給了安妮一個感激的眼神。「去看看圖畫室,那是個傑作。」他離開餐室前建議道。
進入圖畫室時,施雷恩自書桌前抬起頭,他似乎心無旁鶩,專注在書信及數據上。他約莫中年,但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老。他的肩膀微微佝僂,臉色蒼白,似乎總是足不出戶。
安妮道:「我最後一次看見這個房間時還沒有完工,我猜想這是維奇親自設計的房間之一。」她敬畏虔誠的道。
房間裡用的是深色的桃花心木。兩面牆全部是書架,第三面做了個烏木雕的壁爐,旁邊是一扇高窗,可以透進來陽光。椅子用的是深綠色的卡多文座椅,七尺長的皮面書桌雕著爪痕。地上覆著一張三十尺長、淡綠色的印度地毯。地毯下鋪的是深綠色的孔雀石。
安妮走近去看烏木壁爐上雕的東西。一點也不是她預料的花果,面臨是黑豹、眼鏡蛇、大象猴子及鬣蜥蠍。她的手忍不住梭巡著那些奇妙的異國動物,狩獵者及被獵的。她的手停在一隻她叫不出名字的動物上。
「那是印度的一種大鼠。」一個深沉的聲音告訴她。
「你的人叫你豹,因為你有本領不知不覺地潛近出現。」
「這可以磨利你的反應能力,並教會你永遠不要失去戒心。」他突兀地說道:「你覺得怎麼樣?」
「這確實是個很棒的房間。」她道,回頭看著銅壁燈及書櫃內的狩獵圖案。走近後她在狐狸及兔子的狩獵圖中看到了胡狼。「這些是真正的圖畫,不是印的。」她評論道。
「我最喜歡這個,」他指著一幅漂亮的圖畫。「母馬及小馬,施喬治的作品。如果你在倫敦看到了他的作品,務必幫我買下來。我現在還沒有多少書,有的只是我由錫蘭帶回來的。不過倫敦有得是書店及出版商,這些書架大概還不夠裝我想要的一切書籍。」
「能夠有足夠的錢買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東西,一定很愉快。」
「是的,」他謎一般地道,然後他附加道:「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教你怎樣賺錢。」
「我感興趣,」安妮熱切地道。「非常!」
維奇唇角浮現嘲諷的笑容。「首先你得先縱情聲色一陣子,顯示出一些生氣。等你已蓄滿了火力後,我們再控制住它,並把它塑造成該死的好男人。」
安妮想要摑他一巴掌。他甚至沒有頭銜,但他是一頭超級傲慢的豬。她傲慢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後,慢慢吞吞地道:「你有一點混帳,沙維奇。」
「我被這樣子說過。」維奇以絲一般的聲音說道。
維奇將他的阿拉伯馬留在伊甸莊,因為他在倫敦還有一匹。安妮在倫敦的宅邸並沒有馬,維奇套上拉馬車的馬時,她則為「海神」上鞍。
「把它繫在馬車後面,我要你和我一起駕馬車過去。」維奇指示道。
「為什麼?」安妮充滿戒意地問。
維奇用另一個問題來回答這個問題。「你曾經駕駛過馬車嗎?」
「不曾。」安妮軟弱無力地道,但她隨即聳了聳肩。安利總得學駕馬車的,而她認為任何她的雙胞胎哥哥做得到的事情,她都可以做到。
她看著維奇駕車半個小時,然後他將韁繩交給她。他沒有給予指示,決定看看安利爵士自己能做到怎樣的地步。
隨著每分鐘的過去,安妮的信心愈增,他們很快地奔馳在通往倫敦的大道上。她看見前面有一個大彎,她拉回韁繩,試著減低馬速。馬匹正在全速奔騁,而她不確定自己有足夠的力道勒住它們。
維奇不經意地丟給她一副皮手套。「戴上這個。」
安妮迅速戴上手套,奮力抓住韁繩,雙足前抵,用全身的力量往後拉,馬匹只微微減了速度,馬車岌岌可危地轉過了彎。安妮在手套內的手汗流個不停。馬車過彎後立刻加速。安妮很驚訝維奇沒有搶過她手上的韁繩。並丟過來一聲咒罵。她充滿戒意地看向他,驚訝地發現他已閉上眼睛,放鬆地把頭往後仰。她認為他是個傻瓜,她可能害死了他們兩個人!
最後她開始放鬆下來,發現到這樣一來,馬兒好控制多了。她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摧毀他的鎮靜。那個幾乎值得她坦白自己真正的性別,只要能抹掉他那副自大的表情。
她的思緒跟著轉了個彎。她納悶沙維奇是否夠男子氣概得能夠教會一名女人,他所能教導男人的。這是什麼想法!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麼令她覺得與眾不同?他是由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模子塑造出來的。他自成法律,而且明顯地吸引了她。事實上,她害怕自己已經迷戀上他了。祈禱上帝,她得趕快治好這種病!
第五章
在倫敦的頭兩天,安妮並不常看到維奇。他出去做生意,她則花費一整天的時間添購她的男性服飾。她甚至買了一枝琥珀柄的手杖。倫敦流行的服飾稍嫌花俏,安妮選的都是些較大方的設計。她還買了半打的黑絲領帶,並要對方教會她怎麼打領帶結;男士必備的假髮及撲發用的發粉她也買齊了。
她叫馬車回到考南街。費頓幫她把衣服掛到安利的衣櫃裡。看到她哥哥留在倫敦的衣服,安妮的喉頭忍不住哽咽。她憐愛地碰觸安利的外套,每次穿上他的衣服,她都感覺特別親近。她叫費頓替她送晚餐上來,最後看著小說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