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任流霜在心裡更正,一般人看到白崇安是不會發現他的真性情的,因為他臉上的笑容總會讓人失去防備,誤以為他像表面上看來的那麼好相處,而他就躲在暗處,伺機捅你一刀。
至於一旁的兩人就讓人難以分辨了。身處中央的男子高大英挺,氣度非凡,即使是身著便裝,臉上的神情依然讓人覺得,就算是在天子面前,他也會是這樣不卑不亢的態度。看著溫大人恭敬的模樣,任流霜猜想,他應該就是樞密使齊日陽了。
視線移到最右邊的男人身上,這一打量卻讓她差點移不開視線。
那男人身穿月牙白的袍子,高瘦挺拔,俊美的臉上帶著些許淡漠疏離的味道。即使他還未開口,臉上的神情已經足夠顯示出,他僅是前來為老夫人賀壽,其餘的事情,休想沾惹上他。
那人不論是舉手投足,都顯得極為優雅淡然,就連回應溫大人的問話,也是那樣冷漠。但他所表現出的態度,卻讓人感覺他如此回應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就是秀水莊的步公子?
他是什麼人?
任流霜發現溫大人對那位步公子的問候,絲毫不少於樞密使齊大人。倒是杭州知州白崇安讓他晾在一邊,像是不夠重要的人物,溫大人對他少於招呼。
好奇心實在是被挑起,但五年來練就的冷靜自製要她別一直盯著步公子看。任流霜只得低下頭去,拿起一旁的茶水輕啜,藉以掩飾自己的反應。
乘著這機會,她暗自打量起週遭眾人。廳上還有一群女眷離她們較遠,與溫夫人同坐一處。廳上所有未婚少女,都將眼光放在剛進門的三人身上,像是失魂般的直盯著來人。
就連蘭心也不例外。
這個發現倒是讓任流霜有些驚訝,因為表妹一向不同於其他名門千金,是少數和她處得來的人。連蘭心都是如此表現,也難怪會有姑娘漲紅了臉,只能拿起小扇往臉上猛搖。
看著眾家姑娘失態的模樣,她實在難掩笑意,只得找件事情掩飾。看著滿桌蜜餞糖糕,她隨手拿起一塊金橘,放入口中細嚼。
真是香清味美。金橘的酸味讓她忍不住瞇起了眼,唇角卻猶帶笑意。蘭心轉頭就發現她是這副表情,表姊難得的笑容讓她又一次看傻了眼,表姊笑起來很甜,只是卻不愛笑。
目光順著任流霜所指的盤子,她依樣拎起一塊金橘塞入口中,想不到卻酸得皺起臉來。這麼酸的東西,真不知道表姊怎麼吃得下去!
明知道她不敢吃酸,還故意這樣逗她。不知道表姊性子的人,還真會以為她很冷酷呢!
看著蘭心把臉皺得像個包子,她唇邊的笑忍不住更加擴大。
一見到表姊開心的笑容,蘭心更下定決心要逗她笑了。不顧郡主的體面,她一連丟了梨條、梨干、梨肉、膠棗、棗圈、梨圈、桃圈幾樣果干到口中,把臉頰塞得鼓鼓的。
看到這情形,任流霜果然笑得厲害,連臉上的酒窩都跑出來了。
旁人專注在剛進門的人身上,誰也沒注意到表姊妹倆的小趣味。
三人緩緩從前門往廳內移動,兩人看著白崇安毫不疲倦地朝各大小官員問候,內容之深入,連齊日陽都不禁讚歎,杭州知州還真是個包打聽。
一邊應付著迎上前來的杭州大小官員,齊日陽分神朝步寒川說道:「你就不能笑笑?」
他注意到每當兩人一同出現,在場的姑娘都會露出一種無法形容的失神模樣,這次似乎也是一樣。
「像他那樣?」臉上表情絲毫沒變,他淡淡朝白崇安瞥去,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清清冷冷。
「那倒不必。」沉穩的表情有些鬆動,齊日陽掩不住笑意的想像著,若是步寒川露出那樣討好的笑容,才會讓他嚇著。「但不論怎麼說,你今天總是來祝壽的吧!」
「賀禮已經讓總管收下了。」步寒川應道,似乎只要對方收下了禮,就盡了長輩交付的責任。
步寒川一向都是這樣冷淡,在他疏離的態度之下,有著誰也無法碰著的內心。這是他設下的距離,即使是齊日陽也無法更近一步。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讓任何人接近他的內心?
用一種難言的關愛眼神,齊日陽只能無奈的看著他,卻在此時發現,他將眼神投向溫老夫人身邊,不曉得在看什麼東西。
「怎麼了?」看著他難得出神的舉動,實在教人好奇。
「有兩個姑娘……」步寒川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盯著那兩名姑娘,也許是她們不尋常的舉動讓他有些興趣吧!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兩名姑娘坐在溫老夫人身後,兩人同樣低著頭,雙手看來十分忙碌。
「真……是好胃口。」齊日陽險些說不出話,兩名衣飾華貴的少女不顧形象,幾乎是雙手並用的將點心往嘴裡塞,看這情況,不曉得等會兒會不會直接拿起盤子用倒的?
「溫府的點心真有這般特出?」步寒川看著背對他的纖細身影,她的動作並不比另一名姑娘慢,卻顯得從容不迫。
兩名姑娘不像餓了,為什麼要這樣猛吞糕點?
「你想吃的話,我替你要一盤如何?」其實他也想嘗嘗溫府的點心究竟是不是真這麼好吃。
「我記得愛吃糕點的是你。」步寒川挑起了眉,難得的微揚起嘴角。
「呃……」他想找出什麼話來辯駁,偏偏知道在瞭解他的人面前,就算狡辯也是沒有用的。
「齊樞密使。」這回他話中的打趣已經很明顯了。
「等會兒就別想我分你。」齊日陽咬牙道。明知道以他的身份,不管做什麼都會引起注意,他非得這樣嘲弄他?
隨著喧鬧的聲音越來越近,兩人也收起了玩笑的神情,取代的是一向攤在世人面前的假面具,一個穩重自持,一個冷然淡漠。
排開迎上前來的人群,毋需言語的交換個眼神,兩人同時將眼光轉到杭州知州身上,碰巧白崇安也在此刻整了整儀容,準備上前去向老夫人道賀。
「齊大人,您請。」不忘讓身旁的樞密使先行,白祟安露出了逢迎的笑容。
「請。」齊日陽淡淡回禮,與身旁兩人一同上前。
老夫人見到迎面而來的樞密使,作勢要起身迎接,齊日陽趕緊抬手制止。「老夫人不必客氣,今日應是晚輩前來拜壽,怎能讓您多禮!」
已故溫老太爺當年對吏部尚書齊海多有提攜,齊海就是樞密使齊日陽的父親,兩家算是世交,多年來一直有所聯繫。
「齊大人客氣了,還勞您親自前來。」老夫人露出溫暖的笑意,然後轉向一旁說道:「步賢侄也來了,你們兩家都太多禮了,不過是我老太婆過個壽,還讓你們費心。」老夫人拉過步寒川的手,輕輕拍著,像是多年從未改變的習慣。
「今日是您大壽,爹本當親自前來,可惜他分不開身,只得讓我暫代。」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代父賀壽本是平常,但齊日陽統領西府,應當比父親更難分身。只能讓人猜測,這回他到杭州是別有目的。
「哎呀!你爹太客氣了,有你們兩個來就已經給老太婆面子了。」老夫人一手拉住一人,對眼前兩個年輕人很是滿意,心底不由得盤算起將孫女嫁給兩人的可能性有多少。
雖然讓老夫人拉著手,步寒川的心思還是飛到了其他地方,他將眼光移向老夫人身後的姑娘。有些意外的發現,其中一人已經停下了動作,用手絹擦了擦手,只剩下那一名圓臉姑娘還在低頭猛吃。
老夫人思索了一會兒,這才注意到一旁等候的白崇安,應酬的開口道:「白大人,您也來啦!」話中的歡喜之情,自然是不如對其他兩人。
「祝老夫人天母長生、福壽雙全。」杭州知州一派恭敬的模樣,對老夫人的巴結也太過了。
「託您金口啊!」老夫人點點頭,對白崇安笑笑,然後又將注意力轉開,算是已經應付過了。
老夫人熱絡的對著兩人說道:「今日有位貴客也來了,是嘉王爺的女兒蘭心郡主,還有王爺的外甥女任小姐也一道來了,我給你們引見啊!」拉著兩人的手起身,老夫人轉過身去,喊了聲:「蘭心郡主!」
步寒川看著老夫人身後的兩名姑娘同時將視線調轉,那圓臉姑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來。
只見她鼓著雙頰,大大的眼睛瞪著老夫人和她牽著的兩名出色男子,然後若無其事的,想用她鼓脹的雙頰擠出個笑容,可惜不太成功,因為她看起來像是只瞪著眼的蝦蟆。
郡主似乎這才發現,她身旁的女子早就停下了猛塞糕點的動作,所以如此狼狽的只有她一人。
蘭心猛瞪著任流霜,看表姊一副清爽的模樣,連桌上的茶都喝了大半杯,看來早已停下多時。她居然沒有告訴她,任她一個人猛吃,現在面對著樞密使,她卻鼓著臉頰,連句話都沒辦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