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郡主。」齊日陽有禮的問候郡主,有趣的看著她瞪著眼睛,想說話卻又作罷的模樣。
「先喝點水。」任流霜拿起婢女添滿的茶水,遞給表妹清口,她沒料到蘭心會猛吃不停,完全不顧自己郡主的身份。
但這其中也不是全無好處,她發現溫耀廷從剛剛就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們兩人,像是被嚇著了一樣,不曉得溫家會不會因此打消和王爺府結親的念頭?
「霜小姐!」男人拉高聲音驚叫。
突然傳來的叫聲讓任流霜神情轉冷,她轉身面對白崇安,毫不驚訝的發現他呆立在原地。
「白大人,久違了。」她的聲音清脆,在四周眾人沉默的同時,更顯冰冷。
她很纖細,卻不顯得過分嬌弱,或許是直挺的背脊讓她看起來比實際上強壯。白崇安心虛的模樣,則讓她的態度看來更為有力。
步寒川發現自己幾乎是著迷的看著她,這麼纖細的身軀,怎麼能夠如此堅定不移?她挺直了背,像是眼前的一切都無法動搖她分毫。這樣的態度,讓人忘記她是多麼瘦弱,而會誤以為她強壯得足以面對一切事情。
「你……這幾年還好嗎?」才短短時間,白崇安已經滿頭大汗,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另有什麼原因,他的官職不小,在任流霜面前卻顯得極為緊張害怕。
「託你的福,白大人。」她冷冷的看著白崇安,一直到他漲紅了臉,像是快喘不過氣來,汗水也在瞬間浸濕了他的衣衫。
情況變得越來越緊繃,溫老夫人見狀,不得不開口緩和氣氛,她朝身邊的眾人大聲說道:「現在的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早點開飯吧!我看大夥兒都餓壞了,是不?」
然後,溫老夫人朝蘭心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容。
☆☆☆
「她是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步寒川開口問道。
她很奇特,集各種矛盾於一身,既頑皮又溫柔,既強勢又冷酷。
他感覺自己的好奇心蠢蠢欲動,他很少有這種感覺,更別說他發現自己想瞭解關於她的一切。
「誰?蘭心郡主?」齊日陽看向兩人離開的方向。
老夫人宣佈開飯後,嘉王府的兩位小姐就推說身體不舒服,沒有入席用餐,早早的便回房休息了。
「任小姐。」他為何會以為他問的是郡主?
「她?」齊日陽驚訝的看著他,記憶裡他一向討厭女人,為什麼這次會對任小姐有興趣?
「她有什麼不對?」據他對齊日陽的瞭解,他可以肯定任小姐身上必定有某種問題,否則他不會用這麼奇怪的態度回答。
「她沒什麼不對,只不過她爹是前參知政事端明殿學士,五年前因罪而誅,若非她母親是蕙郡主,她們兩人大概是發作官妓了。」
「她和白崇安有什麼恩怨?」
想起她傲慢的挺著肩膀,是怎麼樣的一身傲骨,身為罪人之女的她,能用這樣的氣度面對白崇安而不退卻?
「你為什麼對她的事這麼感興趣?」齊日陽不作回答,反問了讓自己極度好奇的問題。
「我為什麼不能對她感興趣?」他的目光變沉,沒發現心底那股異樣的感覺。是不喜歡他人無意間貶低她,即使對方是齊日陽也一樣。
「我從沒見過你探問哪家千金,這是第一次,該不會也是最後一次了?」察覺到步寒川語氣中那微妙的冷意,他感到不可思議,他居然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還沒說過話的姑娘有這樣奇特的保護欲。
「她有一身傲骨。」聽了齊日陽的解釋,心中不舒服的感覺稍退,對於自己為什麼受她吸引,他也說不出原因。
「光是這樣還不足以讓你開口。」他幾乎可以確定,步寒川對任流霜的興趣已經超乎平常,否則他不會開口詢問關於她的事情。
他一直像口無波深井,大約在他八歲之後,齊日陽就沒有見過他如此動搖了。
「她很矛盾。」想起剛剛看見她的背影時,她正和郡主玩鬧著,兩人雖是猛塞著糕點,她的動作卻是從容不迫,那時她的態度可是說是頑皮的。
「的確。」齊日陽也清楚記得她瞬間轉變的態度,那樣截然不同的性格,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她像個謎。」想起她身上散發的冰冷氣質,他就有穿透那層霧氣的衝動,想要瞭解真實的她。
「我不知道你喜歡解謎。」他們兩人之中,解謎的一向是他,他樂於挑戰任何一樁懸案,包括皇上交付的一切任務。
「也許你知道的還不夠多。」
這世上最瞭解他的人是齊日陽,但他瞭解得還是不夠。
這世上,畢竟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瞭解他人。
「我錯過什麼了嗎?」齊日陽依然用一種難言的關愛眼神,無奈的看著他。
「也許有,也許沒有。」他的神色迷離,仍將目光落在遠處。
看著他失神的模樣,齊日陽好想趕快找到真正的他,卻也明白這已經是他坦白的極限了,今晚的他有著太多平日沒有的情緒。
齊日陽無法斷定,任流霜的出現到底是好或是不好,卻隱隱知道,如果這世上有誰能改變步寒川,那一定就是她了。
「沒忘記你答應我的事?」歎了口氣,他想起步寒川答應他的正事,雖然他極不願意這麼做,卻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我沒忘,今晚我會去。」眼神重新聚起焦點,他身上短暫出現的裂縫已經消失,現在在這裡的,又是原本的步寒川了。
「你千萬要小心。」齊日陽低下頭,目光變得深沉。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
通往客廂的路上,蘭心一路照看著任流霜。從在廳上見到白崇安那刻起,她的臉色就一直很差,等到晚宴開始,她便推說身體不適,要先回房休息。
「表姊,你還好嗎?」蘭心擔心的看著她,自離開大廳起,她就沒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你回房吧!我累了,想先歇息。」她依然冷著一張臉,說話的音調顯得有些僵硬。
「表姊……」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眼光直視著前方,她連說話時都沒有轉頭。
看著任流霜的模樣,蘭心知道自己說得再多也沒用,只有輕聲安慰表姊幾句,然後轉向隔壁自己的房間。
推開房門,京裡帶來的婢女還等著服侍她休息,冷淡的讓她們退下,她默默的坐在桌邊,等待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一直到了院外的喧鬧稍息,她才打開刻意整裡過的衣箱,拿出了收在底下的一套衣服,那是婢女還沒有機會得見的──夜行衣。
第二章
午夜。
杭州城內靜悄悄的,即便是溫府夜宴,到了此刻也已賓客散盡。
溫府大門,大紅燈籠下,兩三頂轎子走得遲了,只見幾名僕人提著燈籠,默默的引著轎夫,領著遲走的賀客回府。轎夫身旁或有護衛跟隨,一行幾人,幾頂轎子出了溫府大街後便分頭走開,各自回府去了。
其中兩頂轎子在溫府大街外分開,穿過幾條街後,又在另一路口默默相遇。這次兩轎有了默契,一轎在前帶路,一轎在後跟隨,就這樣靜靜走著,一直到了知州府前,兩轎才停了下來。兩頂官轎各走下一人,其中先行的正是杭州知州白祟安。
白崇安沒有開口,朝客人打了個手勢,便逕自朝府中書房走去,與他回來的客人默默的跟在他身後。
有什麼樣的客人非得約在三更見面?
更何況還是趁溫府宴會後約見,這樣的日子裡,誰會在意到上百名官員當中,其中兩人去了哪裡?
穿過曲曲折折的迴廊,兩人到達一座獨立院落。深夜裡,整座園子籠罩在黑暗中,院落背對著主院,其餘三面更是讓竹林環繞,看得出書房是刻意建造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白崇安帶頭走入書房,先用桌上的打火石燃起蠟燭,然後在書房裡走了一圈,簡單的查看各處,是否有物品被移動過的痕跡。
「白大人,你這是……」來客站在書房門口,因他的舉動而顯得有些緊張。
「沒事,我的人是信得過的,不過凡事小心點總是好的。」白崇安做出請坐的手勢,客人便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深夜裡,唯有風吹過竹林的聲音沙沙作響,其餘的,便是書房中的短暫沉默。看得出,書房裡的兩人都在苦思該如何開口。
就在書房背面,緊鄰著竹林處,一名黑衣人蹲在窗下。書房的門窗緊閉,唯有這扇窗子微敞,極淡的燭光從不過寸許的窗縫間透出,這樣的情況下,黑衣人沒有被發現的危險。
忽然間,一種異樣的感覺傳來。除了風過竹林的聲響外,毫無異常的情況,黑衣人卻緊張了起來。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在背後散開,像是被盯住的獵物,她緩緩轉身,迎上的是一雙在黑暗中更顯清亮的眼睛。
另一名黑衣人無聲無息的出現,不知已經來了多久,就站在另一頭的窗邊,冰冷的眼神直盯住原來那名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