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現在這時間應該是你大哥婚禮舉行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在台灣?」不經意的切入最能得到效果。
阿曼沉默再沉默。
「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
「你信不信我也有吃不開的時候?」他窩進百萬沙發,兩條只長腿慵懶的高高掛起,才不管沙發有多名貴。
「無敵萬人迷從雲端摔下來了?」
「你找架打嗎?」他很想一腳踹向畿的屁股,在他筆挺的西裝褲留下記號。
「我練的是拳擊,要是把你的臉打傷,整個集團的女職員絕對馬上遞辭呈走人。」他是不介意汰舊換新,但是就算過程短暫,這樣無意義的事情不合乎成本,因此不列入考慮。
「你到底是不是朋友?」阿曼怪叫。
「我這不就是安慰你了?」一張臉人見人愛可不是簡單的事,他也不想破壞。
他托住腮,「誰需要你的安慰。」
「這麼快復原嘍,那我的美酒可以省下來了。」畿拿眼瞅他。
「你真囉唆,把酒拿來啦!」
不愧是珍藏多年的好酒,酒瓶一打開,酒香撲鼻。
阿曼的唇才沾到杯緣,枚的身影就出現。
「你也聞香而來。」阿曼心不在焉的調侃行色匆匆的枚。
「你聽完我下面的話,就不會有心情說風涼話了。」
「有事?」畿問。
「陶關宇的喜車出事了。」
阿曼霍然站起來,力道之大,一人沙發都被他撞倒在地。
「說清楚!」
「我這不是要說了嗎?是你打斷我!」好委屈喔。慢著!這委屈的不是時候,先把話帶到再說。
「詳細的狀況還不是很清楚,電傳只說禮車在高速公路上碰到連環大車禍,新人跟司機目前已經送到附近的醫院急救……」枚還在一字不漏說著傳來的消息,這邊阿曼已經衝出房門。
「欸……欸……阿曼,你別急,先聽我說完……」
「讓他去。」畿阻止枚。
「那我們呢?」
「照舊上班。」
「你到底是不是人,上班機械!」除了工作,他的眼中到底還有什麼?枚發誓有機會他一定要把畿的腦袋打開來瞧瞧。
第五章
所有的混亂直到能夠稍微理出一點頭緒的時候已經過了一惆月。
又過了一個月,胡因因才從重度病房轉到了普通病房。
皮肉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接下來要面對的是漫長的復健路程。
拿出一旁的輪椅,阿曼朝著清瘦許多的她說:「下過雨的天氣真涼爽,我們出去逛逛吧。」
半臥在床上的她闔著眼,無動於表。
經過創傷的她憔悴了許多,原本潤白的胳臂、指節變得亳無生氣,愛笑的臉蛋失去了光彩。
幾個鐘頭前她才從復健室回來,她累得哪裡都不想去。
「因因……」
她睜了眼,語氣淡漠。「我累,哪裡都不想去。」
「不然,我讀書給你聽,今天的報紙有好幾則新聞很有趣,你累了,我幫你按摩……」他把輪椅收起來,在病床前坐下。
看起來他存心不讓她一個人。
碰觸自己依舊麻木沒有感覺的腿,她沉了沉眼。「阿曼,我想見關宇。」
「他……」本來演練過很多遍的措詞正要開口。
「我跟護士小姐打聽過了,他脫離危險期已經出院回家休養了,我要見他。」她的口氣是少有的堅決。
也難怪,車禍至今,她跟陶關宇少有機會長談。
一開始,她昏迷。
他也傷得沉重。
等到體力許可,他來見她,兩人喜極而泣的同時從主治醫生的口中知道她因為車禍撞擊力道的關係傷及脊椎,今後一年內的她都必須以醫院為家,然而,就算長期復健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往後的她能夠重新如常人一般的行走。
陶關宇備受打擊,幾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被他的家人架走。
從那天開始,胡因因心中有了數。
她變成了殘破的娃娃。
沒有一個男人會要不正常的妻子。
起初她還會說服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是,一天天過去,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她的身邊除了兩天一次來探望她的爸媽,就只剩下阿曼。
他一個大男人,在醫院做什麼?!
他幫她擦臉、擦身子,幫她輕柔按摩,在她半夜抽筋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用熱水給她熟敷,講冷笑話給她聽,纏著她玩腦筋急轉彎,甚至,當復健完全看不到成效的時候,還身兼出氣筒。
她也曾氣急敗壞的問媽媽,為什麼把一個大男人留在她身邊,媽媽卻紅了眼眶,握住她的手,幽幽的說:「他是個好男人。」
許多年後,胡因因才從因爸的口裡得知,知道她傷重時阿曼去求胡家夫妻,求他們把照顧她的權利讓給他,他要娶她。
他求了一個白天,一個夜晚,因爸這才允了。
「定主任帶了一簍梨山的水蜜桃來,我去洗給你吃。」阿晏顧左右而言他。
「我不渴……讓我見他!」胡因因堅持。
阿曼清楚的知道外表柔弱的她其實潛藏著倔強的靈魂。
她的不屈不撓使得受傷沉重的她恢復過來。
外表的傷疤是快要看不見了,不過,他認為陶關宇的出現絕對不會對她有所幫助」。
「你見了他要說什麼?他對你毫不關心。」
「那是我的事!」她知道阿曼是好意,但,心還是被刺了一下。
「好,你的事,你這個執迷不悟的女人!」
胡因因黯然了。
阿曼還要繼續勸說,不料,說人人到說鬼鬼現身的陶關宇竟然開門走進來了。
那瞬間,他在她臉上看到消失很久的光彩。
阿曼動了動唇。他感覺被人用拳頭狠狠揍了似的痛。
「我出去,你們聊。」
「不要,阿曼,我一下就走。」陶關宇的臉頰上貼著大片的繃帶,他做了兩次的整形手術,也吃足了苦頭。
雖然都是皮肉上的痛,他卻比胡因因好過多了。
這無關男女,是運氣。
阿曼不想看這對男女。
「我在外面,有事你就喊我。」
「阿曼……」陶關宇有點侷促。
「你要是男人就別畏畏縮縮的!」
陶關宇猛然一驚。他看出什麼了嗎?
「真正相愛的人不管發生任何情況都該不離不棄,我把這句話送給你,你給我好自為之!」拋下話,看也不看陶關宇,他逕自出去,把病房留給那一對「夫妻」。
他不知道陶關宇跟胡因因談了什麼,半個鐘頭後他大哥走出了病房,神情僵硬的像家裡死了人。
阿曼在第一時間衝進房,看見她好端端的臥在床鋪上保持本來的模樣,他才放下心來。
「阿曼,麻煩你把輪椅推過來,我要去化妝室。」她表情鎮定,除了臉色蒼白了些並沒有不一樣的地方。
很高興胡因因主動對他講話,他馬上推來輪椅把她放上椅子。
她推著輪椅進了盥洗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阿曼發現了不對勁。
他遽然打開門,一時心神俱碎。
一把亮晃晃的瑞士刀就握在她手上。
「因因!」
「你叫那麼大聲做什麼?」被獅子吼吼得掉了刀子的她語帶埋怨。
「我以為你……你……」情緒太過激動的他哽咽的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她看著他嚇白的臉,「我只是把頭髮絞短。」
阿曼看見一地的頭髮。眨眨眼,他想找個合理的解釋。
「你以為我想不開,要自殺?」胡因因一下猜出他的心思。「你放心,我不會,我沒有你想像中的脆弱。」
她只是外表容易給人錯覺,事情沒有糟到要自戕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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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幾個月過去,胡因因堅決要出院。
該有的努力都做了,然而治療師說的六成復原希望到底在哪裡,一週四天的復健根本讓她看不到曙光。
就算她原來再怎麼相信自己會有痊癒的一天,也氣餒了。
腳廢了就是廢了,做再多的復健課程也沒用。
阿曼沒有說什麼,因為他知道說再多的話都沒辦法挽回已經失去的信心,他收拾好東西,然後推著上頭坐著胡因因的輪椅下樓。
「你為什麼不反對,我的腿不做復健就等著肌肉萎縮,然後終身殘廢了。」他的沉默激怒了因病情緒極端不穩定的她。
「我看到你做復健時候的辛苦,你已經夠勇敢了,要是你選擇暫時離開那些治療機械想回家靜養我覺得也好,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以後永遠都要坐輪椅,我只希望你得失心不要太重,這樣就好。」
胡因因垂頭看著自己覆蓋薄毯子的腿。「你怎麼會在乎,因為要一生坐在輪椅上動彈不得的人是我。」
阿曼踩了輪椅上的腳煞車,走到她面前蹲下。
「你這樣說不公平因因,我在乎你,在乎得耍死,我在乎你,自私到一度希望你的腿不要好,這樣我就能一輩子擁有你……」
她別開臉,她沒辦法注視阿曼。
「之前我說過我要追你,那絕對不是玩笑話,那句話永遠都生效。」他捏住她冷涼的手,有些怯弱,人來人住的走廊是滿不適合表白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