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已經久候你們。」白奇哲聽見寧江寺,心中有數。
「你怎麼知道——耶?你怎麼啦?」尼克發現對方臉色變得慘白。
「我沒事。然後呢?」
「那個老喇嘛問我哥哥是不是在找人,還說出劉清姝這個名字,我哥聽了當然很激動,問他在哪裡可以找到人……
「倫哈卡貝。」老喇嘛自一邊寬大的裝袖中拿出一隻信封,克裡夫畢恭畢敬地接過。
「倫哈卡貝?」尼克在旁插嘴。「不就是那個很有名的中國牧場嗎?」「正是。」老喇嘛微微揖禮。「你們要找的人都在那裡。」
尼克聽得一愣一愣的!顯然克裡夫也有相同的感覺。
「你怎麼知道我們要找誰?又怎麼知道我們該到哪裡找?」
老喇嘛回道:「我只是幫人傳話罷了。」
「幫誰?請他出來好嗎?」
「他已經圓寂了。」
「——你能相信嗎?一個死人居然能預測我們的行蹤,還能知道我們的身世,真是——」尼克忍不住打個寒顫。同病相憐,白奇哲相當能體會他的毛骨悚然。
「那麼那封信上寫了什麼?」
「喏。」尼克大方地自衣襟裡掏出二張泛黃的信紙。
再等一旬,閤家團圓。
「在這裡等十天?」白奇哲實在不瞭解。他承認那個小喇嘛確是高人一等,但他不能更進一步點破天機嗎?淨叫人提心吊膽。
「再等一旬,閤家團圓……」白奇哲喃喃,思索著,何謂「閤家團圓」?
「他的意思是叫我們在這裡等對嗎?」尼克的語氣熱切而渴望。「我們一直都無法相信會再見到凱瑟妮,真的。也許上帝憐憫,我們也會很快找到蘇蒂……」想起那個可能已飽受許多折磨苦難的大妹,這個大男人不禁紅了眼眶。
「如果按照往事推算,凱瑟妮今年十六了,蘇蒂比她大五歲,今年該是二十一歲。
「蘇蒂是個很乖的小女生呢,喜歡端端莊莊坐著。我母親喜歡替她買藍色的小禮服,她還特別喜歡一雙紅色的小雪靴。」尼克的聲音沉浸在回憶中。「我以前好喜歡扯著她的頭髮玩,說那是火鳥的羽翅,紅得就像一把火焰——」
「等一下。」白奇哲遊走的思緒彷彿想通了什麼,難道……「紅色的?」
「呃?」
「你說你那個妹妹的頭髮是紅色的?那眼珠是不是綠的?」
「正是。」尼克的眼躍上希望的光采。「她是我們這群小孩中唯一像外祖母的人。紅髮、綠眼、瓜子臉——」
「還有一雙英氣十足的濃眉。」
「你真的見過她嗎?」尼克萬萬沒料到,上帝行事竟是如此巧妙!「快告訴我她在哪裡!」
白奇哲搖搖頭。「我也想知道她在哪裡。」
於是白奇哲便將鍾瑞來到他們家的情形,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他們。當然,從此之後,紅雁又多了一個姊姊。
「姊姊?」紅雁疑惑地望著白奇哲,她倒想看看這個姊姊長得是什麼樣子。
第九章
「紫色的花!紅雁要紫色的花!」
黃昏的陽光夾帶著金紅色的雲彩在森林中灑落。紅雁挽著一隻籐籃,裡面已盛滿五顏六色的繽紛。
真是悠閒而愜意的一日!白奇哲滿足地伸展四肢。他果然實踐了自己的幻想,和紅雁兩人雙雙在森林中廝磨了一個下午,真是只羨鴛鴦不羨仙!
他縱容自己再多待片刻,此時的紅雁是他一個人獨佔的!用不著跟其他自家人分享,更甭提那兩個半途跳出來的沙耶兄弟。兩兄弟為了彌補長年空白的親情,哄著她在「倫哈卡貝」四處玩四處晃,紅雁很快對她這兩名自稱「哥哥」的男人熟稔起來,「克裡夫哥哥」、「尼克哥哥」叫個不停——儘管知道很不應該,白奇哲還是對沙耶兄弟大吃飛醋。
「白色、紅色、藍色、紫色、黃色,嘻,紅雁有五種顏色的花,好多好多。」悠哉地整好略微凌亂的衣襟,白奇哲從樹蔭下站起來。
「我們該走了,紅雁。」
紅雁吱吱喳喳的像只麻雀,有些是對自個兒的喃喃自語,有些是一古腦兒傾給他。
「紅雁今天好高興,有好多好多花喲。」
「尼克哥哥送給紅雁花瓶,他說他用木頭做的,上面有好多好多花紋,紅雁好喜歡。」
「大嫂給娃娃做新衣服,好小好小一件。花雁問她是不是生娃娃就要會做新衣服,那紅雁要大嫂教。」
「尼克哥哥喜歡玩紅雁的辮辮,他說像馬的尾巴……」
白奇哲聽著聽著,竟發現她一次都沒提到自己。
紅雁的生活領域大大地拓廣到整片疆土,不再像以前以他為轉軸繞圈。
這是好的改變吧!只是他總無法適應,若有所失。在認識紅雁後,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個佔有慾這麼強的人,挺奇怪的……
「奇哲?」見身後的人久久沒有應聲,轉頭的紅雁這才側瞟他疏淡的神情。咦?奇哲生氣了嗎?為什麼都不跟紅雁說話呢?
「奇哲奇哲,」她委屈地扁扁嘴。「紅雁要跟奇哲說話。」
「對不起。」白奇哲低頭俯視她,不動聲色地拉住韁繩停馬。「紅雁要跟奇哲說什麼?」
感到自己不被注意,紅雁也鬧起脾氣了。「紅雁不告訴奇哲了!」
原來他的小妻子也是有脾氣的,不過她發得沒道理呀!
「紅雁。」
「紅雁不告訴奇哲了。」
白奇哲也拉下一張臉來,一下午的美好氣氛到哪去了?
「紅雁為什麼不說?」
「因為——」紅雁皺著眉,有點兒困難的,她可是第一次用這句話。「因為紅雁想生氣。」她用力點頭加重語氣。「生——氣——」
這分明是當賊的喊捉賊,明明是他要生她的氣,怎麼反過來了呢?白奇哲原先的一股氣倒被她這一攪和消去大半。
「紅雁要生奇哲的氣?」雙腳一夾馬腹,馬兒又開始滴滴答答踩起蹄子。「紅雁為什麼要生奇哲的氣?」
「紅雁氣!」她更用力上下搖動螓首。「氣氣氣氣!」尤其是看見白奇哲居然一副輕鬆愉快貌,心中不滿更是大大增漲。「紅雁要跟奇哲說話,可是奇哲不跟紅雁說話,紅雁就不跟奇哲說話,奇哲也不要跟紅雁說話。」
這是新的繞口令?白奇哲好氣又好笑,溫和地「提醒」她。「紅雁現在就在和奇哲說話,所以奇哲會跟紅雁說話,所以奇哲和紅雁一起在說話。」咦,他發現自己也學會這一套。
紅雁聽得一愣一愣。「那——」
「所以奇哲還是和紅雁一起講話,這樣才公平。」他輕鬆地替她下了決定。
兩人已來到莊院外圍,正逢炊煙輕裊。白奇哲先行將一頭霧水的紅雁放下,準備將馬牽入馬廄。
「可是紅雁生奇哲氣啊!」紅雁左思右想都不太對,她是哪兒搞錯了?
「沒有人說紅雁生奇哲氣,就不可以跟奇哲說話啊!」白奇哲對答如流。「紅雁先進去吃飯,我隨後就到。」
「喔。」紅雁乖乖掉頭舉步。有道理,紅雁生奇哲氣,當然還可以和奇哲說話,沒人?center>
雁又蹦蹦跳跳地進了自家大門。
鍾瑞可能在十日內回「倫哈卡貝」的消息傳遍整座牧場,每個人都緊張又興奮地期待。今年的「倫哈卡貝」發生太多奇妙事跡,為其名聲再添一抹傳奇色彩。
四天過去了。今天正式邁入「一旬」中的第五日。人們都在好夢中時,一陣刺耳的鑼鈀敲打聲驚天動地的響起。
「有人來了!有人來了!有人騎著馬從西南方過來了!」
喧嘩聲一傳入白奇哲耳裡,他立刻坐了起來,也吵醒枕著他手臂的紅雁。
「奇哲?」紅雁滿腦濃濃香香的睡意。
「沒事,你繼續睡。」他習慣性地拿起擺在門後的雙管獵槍,來到窗邊眺視。
一人一騎。所有的人都失望地發現不是他們掛念的人兒——鍾瑞。
「賓!」克裡夫認出奔來的人後,急忙示意白家的牧工不要對來者開槍。「他是我的朋友,沒事的。」
被喚作賓的男子是名黝黑的黑髮年輕人,克裡夫迎向跳下馬鞍的他。
「發生了什麼事?」兄弟倆全圍了上去。
顯然這名叫做賓的男子來通報的是非常重要的消息,連早膳都來不及用的克裡夫,急急忙忙辭行,隨黑髮年輕人走了。
「也許我們幫得上什麼忙?」白奇威如是表示。
尼克的藍眸黯淡了一下,顯得高深莫測,隨即又笑開頰上的酒窩。
「沒事的,克裡夫只是工作上出了點小麻煩,很快就能擺平。哇,這個就是蛋黃糕嗎?看起來真令人「垂口水滴」!」
「「垂涎欲滴」。」白奇哲在旁糾正。
「紅雁呢?她還在睡?」這丫頭似乎愈來愈賴床了,鍾綺搖搖頭,準備起身去叫她。
「乾爹早、乾媽早、大哥早、大嫂早、小開早、銀嬸早、尼克哥哥早……」說人人到,紅雁呵欠頻頻地出現,招呼似唱名般一一上口,然後逕自走到白奇哲身邊,一屁股坐上板凳後,頭兒就往前下垂,差一點兒點到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