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闕耳裡聽著如曦的細細呢喃,鼻裡竄入如曦嬌軀甜甜的糖粉味。他心中的焦慮與疑惑如雪球般越滾越大,但他卻失去面對事實的意願。
五年前,那段紅葉紛落如火的秋裡,懵懵懂懂的小皇帝說話時的模樣他不曾忘記。小皇帝與如曦有著相同的笑聲,有著相仿的氣質。
還有如曦的道歉、如曦的心疼,分明是為了他這些日子的忙碌與小皇帝派下的苦差事。
但……他若是她……
他若是她,那嚴闕該如何自處呢?
不,不可能的……皇帝……小皇帝怎可能是個女子?!他一定是太操忙了,才會做如此荒謬的聯想。
嚴闕不願再思考這個問題。
這些日子有她陪伴,如夢似幻。
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她的笑,早早深烙入他的生命當中,再無法抹滅。
情到如此,已無法抽身;懸崖勒馬,都已太遲。
只因他無法想像失去如曦的日子會變成如何,那定是要掏心刨骨,令人難以承受的痛楚……
雞啼之後,窗外的夜色漸漸淡去,如曦和嚴闕就這樣緊緊相擁著,過了一夜。
寂靜的廂房中,有個聲音小小聲「咚咚咚」地作響著。
不,那不是她的,而是從嚴闕胸口傳來,強烈而又沉穩的跳動聲。
「啊,天就快亮了。」看了眼天色,她將頭挪移開嚴闕的肩。「不回去不行,我出來太久了。」
手指在松下嚴闕髮絲那刻,突然被握入一雙熾熱的大掌中,她有些驚訝地回過頭,望著嚴闕緊覆自己的手。
「我真的得走了,最近我被盯得緊,不能隨便亂跑,下個月初九,城西天香樓見。」她笑著,不知怎麼搞的,好喜歡嚴闕此時臉上的神情。
他捨不得她走,彷彿她這麼一走,時間就要停住,永遠無法到達相會的那天。
曾經有人告訴她,她笑著的時候,是好看的。她想要把笑顏留給嚴闕,讓他見到她最美的一面,於是她漾著笑,漾起了如芙蓉般清新動人的笑,讓他擁有她最美麗的容顏。
嚴闕拉過如曦,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在她想要離去的這一刻,將吻落進她唇裡。
如曦沒有抵抗,應該是說她沒有理由抵抗。
嚴闕吻著她,一夜新長的鬍髭刺痛了她的臉頰,如曦索求奢他,在這細微的痛楚中,尋求一點被愛的真實感。
任他吻著她的雙唇,任他的手放肆在她身上游移,任他在她身上啃咬出淺紅印記,任他粗糙生繭卻溫暖的大手覆蓋住她的渾圓。她怎樣也無所謂,只想更貼近他一些。
「願意把你自己……交給我嗎?」嚴闕忍不住想確認這個事實。
「嚴闕——」如曦的唇印上了他的,彷彿已做了無言的回答。
爾後,羅衫輕解,他緩緩地進入她的體內。
「我不能失去你……」嚴闕痛苦地低喊著。
他所帶來的疼,令她忍不住咬了他的肩。
然後,一陣火熱的感覺自深處迸發出來,嚴闕那雙深邃的眸凝視著她,忍不住,她嚶嚀地啜泣出聲。
「別哭……」嚴闕無法平息的情緒中,有著對她最深的眷戀與疼惜。
酒完全醒了。
躺在床上的如曦,瞪大了眼,望著她身邊赤裸著上身的嚴闕。
嚴闕身上汗水淋漓,她也渾身濕透。
她的肚兜被丟掛在案桌前的椅背上,醒目的紅,在在提醒方才發生了什麼事。
進展得太快了吧,她現在腦袋裡面一片混亂,一直以來從不相信喝酒會亂性的她,現在信了。
「長樂坊開業那天,我們見過面。」
嚴闕突然出聲,嚇了如曦一跳,嚴闕轉過頭來望著她,她連忙道:「沒事沒事,你繼續說。」
「那時你忙得滿頭大汗,停下來準備吃些東西,見著我桌上空著,便將手中的冰糖燕窩給了我。你說那是你做了好久的,我才點了點頭稱讚你的手藝,你就給了我一個開懷的笑。記得嗎?」
如曦搖搖頭。「有這回事嗎?」
「也對,你不會有印象。我上長樂坊時多半戴著斗笠遮面,那天也是。」只因堂堂一個丞相嗜甜食,讓人知道實在不光彩。直至後來熟了,小廝曉得他怕別人認出,所以告訴他由旁門直接進入,無須途經閒雜人眾多的大廳,他才沒再弄那身奇怪的裝扮出門。
「啊!你是戴黑斗笠的那個人!」如曦怎麼會忘記,那碗冰糖燕窩本來不賣的,只因那天生意實在太好,她見有名戴斗笠的怪怪男人侷促不安地等了很久,又好像很餓的樣子,所以才把自己的補品讓出去。而且開業之初,長樂坊內幾乎清一色皆為女子,男人的出現怎能不令她印象深刻。
「原來你記得。」
「我記得,我當然記得。」
你笑起來很好看!那是如曦第一次穿上女裝,也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告訴她。原來那個人是嚴闕。斷斷續續這麼多年,他們最終還是碰在一起。
「不過我們打了照面就分開了,事隔兩年,你竟那麼厲害,還記得我的樣子。」如曦不免有點疑惑。
「你的相貌出眾,氣質特殊,我無法忘記。」那是第一眼起,就難以忘懷的空靈秀致。
「那是什麼意思,是說我很好認嗎?」
「意思是說你長得很美,美到令人難以忘懷。」
「真的?」如曦開心地笑了。
嚴闕微微一笑,點了個頭。「從那天起,我便流連長樂坊。我以為我還能再遇見你,但我打聽不出你是誰,長樂坊裡的人從不肯輕易透露你的身份。直到遇刺的那天,你才端著薑汁湯圓出現。」如曦一直是他心裡的惦記。
「你在找我?」如曦記得那時又忙朝政、又忙長樂坊,忙得病了大半年;後來蘭蘭將宮中幾名御府派至長樂坊替她的缺,病好之後,她便只在廚房裡煮東西給自己吃了。
「對,我找了你好久。」嚴闕的神情不再是冷然,在如曦的身邊,他臉上滿佈著溫和的柔情,嘴角堅毅的線條也悄悄軟化了。
如曦皺起了眉。搞什麼嘛,原來嚴闕老早就喜歡上她了!
「我要娶你過門。」突然,嚴闕說出了這句話。
「啥?」猶如晴天霹靂,雷打上了她的腦袋,讓她一片空白暈厥了好一陣。
「告訴我你家在哪裡,讓我上門提親。」嚴闕在試探如曦,若如曦答應,那她就絕不會是他心中懷疑的那個人……
「不……」如曦的意識突然清醒了過來。「我們才剛認識不久,互相瞭解得也不夠徹底,如此貿貿然的論及婚嫁,你不覺得太過草率了嗎?」事情好像鬧得有點嚴重,嚴闕居然會想娶她?
「我只想要你,其他事情並不重要。」
嚴闕說得真切,如曦聽得揪心。
她連忙道:「如果你以為碰過我的身子就必須負責的話,那就不必了。我這生老早篤定了是不嫁的,誰來說媒都是無用。」
「為什麼?」嚴闕聲音暗啞。如曦拒絕的舉動,將真相指往了他最不想聽見的答案。
「唔……」如曦言詞支吾。「反正我不能嫁給你就對了。」
嚴闕也不再說下去,只是拿一種深沉的眼神,凝視著如曦。
「別這樣……」她最受不了這雙陰鬱的眸子直瞅著她不放,那會讓她陷落下去,沒辦法抽出身。
門外有陣不識趣的敲門聲響起,嚴闕穿起外衣前去開門,如曦也乘機拿回掛在椅背上的肚兜,然後東翻西找,在床底下尋回她的褻褲。
天大亮,旭日刺目的光線照亮了房間。
她得走了,再不回去,蘭蘭肯定會發瘋。但門口有嚴闕擋著,照嚴闕方纔的態度看來,肯定不會讓她輕易離去。
門口玦雙的聲音響道:「怎麼,今天睡得真晚,沒啥事發生吧?」聽起來像在笑。
「我的事自己會處理,毋須你來操心。」嚴闕恢復一貫的冷靜,開個縫的門以身軀擋住,不讓玦雙越雷池半步。
趁他們兩姊弟講話時,如曦推開窗子一腳踏上準備開溜,哪知嚴闕耳朵太靈,才發出些微聲音便把他的注意力移轉了回來。
「如曦——」嚴闕發覺如曦竟想不告而別。
她聽見嚴闕喊她的名字,似乎有發怒的跡象。
「不許追過來!」躍上窗台,她回頭喊了聲。「別忘了你是當朝丞相,要忙的事很多,這麼黏著我像什麼樣?」
「當朝丞相……」嚴闕的腳步定住了。
「很好!」她滿意地點點頭,跳到窗外泥地上,往外跑去。
雖然動怒的嚴闕有些可怕,但是蘭蘭更加可怕。昨日她原本只想將桂花釀和甜食交給嚴闕便打道回府,沒想到一待就是一整夜。
這下也不曉得該怎麼跟蘭蘭解釋,她竟違背約定私出長樂坊,而且還十分要不得地,爬上嚴闕的床。
如曦走後,嚴闕口裡喃喃念著如曦方才說過的話語。
當朝丞相……當朝丞相……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是天子賦予他至高無上的權力,他的一言一行緊繫著社稷福祉、天下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