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一望,樑上的蘭蘭朝她比了個「厲害」的手勢,對她即使睡著也能記下議事內容的功力顯得佩服。
哪裡哪裡!她兩片紅唇緩緩而動回應蘭蘭。是你教導有方。
好說好說,專心點吧你!蘭蘭迅速翻下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無為閣。
如曦歎了口氣,這個蘭蘭不愧是出身於武林世家,身手矯捷非常人能及,用暗器的功夫也獨到,居然連餅都能拿來偷襲她。
她現在才曉得,原來用白糖餅打人還滿痛的。
「皇上此言甚是,」生得玉樹臨風的康王「肚子餓」向前一步。「但如今叛軍作亂有燃眉之急,臣以為,還是先出兵鎮亂以平定朝中人心。」
嚴闕接著發聲。「叛亂起因皆為乾旱所致,臣卻以為,應該借鏡上回嶺南乾旱處置,放糧南方,否則也只是治根不治本。」
緊跟著長得像頭熊的永掖侯「肚子痛」又說:「但如今國庫空虛,若貿然放糧,一則朝廷有損,二則南方叛軍得糧草之助,擴大了實力,這無疑是自砸痛腳。還望皇上三思。」
這幾個人說得都有道理,如曦一時間舉棋不定,也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嚴闕似乎察覺了她的躊躇。「皇上,取利而不取其弊。」
嚴闕一語點醒,如曦拍了桌子叫道:「那就先派軍過去鎮壓,但只是圍堵而非殲滅,別讓叛軍四處流竄亂事,然後趁著這段時間,再籌措糧食趕往南方賑災,這樣總行了吧!」
「皇上英明!」底下群臣齊聲道。
「哼哼,知道就好。」志得意滿地學起蘭蘭不可一世的腔調,今日總算有了些成績,她樂得很。
「皇上,為人處世須虛懷若谷,切忌心高氣傲才是。」唯一一個不與群臣附和而行的嚴闕冷冷地望著她。
「嚴闕你好大膽,竟敢評朕心高氣傲。」她可是皇帝耶,嚴闕真是不怕死。他又不像蘭蘭有免死金牌在手,就不怕伴君如伴虎那句古訓成真,改明兒個被她來個滿門抄斬,半個不留。
「臣只知丞相一職,除了國事之外,更加必須對帝王舉止有過必言,這是臣的職責,歷代以來的丞相皆需如此。」
如曦氣得嘟起了嘴。
朝廷間唯一會冒著性命危險對她諫言的,只有嚴闕這個丞相而已。
「你——嚴闕,賑災的糧食自己去發落;然後你——「肚子痛」,啊、不……度止慟,鎮壓一事由你負責。」難得被人說英明,嚴闕居然連這點小小的樂趣也要將其奪走,如曦真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在長樂坊時,明明就跟她很合得來,但換作是在皇宮之中,就變得那麼惹人厭?
「臣以為出兵一事應該另擇人選,永掖侯向來坐鎮京師,現在離開實在有些不宜。」嚴闕再次上奏。
「嚴闕,到底我是皇上,還是你是皇上?是不是每件事都得你替我作主,我才做得成?」如曦堵了回去。
「臣不敢。」嚴闕退了下去。
其實如曦也明白,嚴闕只是盡忠職守罷了,可也不用每天都擺那副晚娘面孔給她看吧?
她這個皇帝真做得不好,令他不滿意嗎?
雖然她畢生志願是成為人家的好妻子,生一堆免患子,然後蹲在家裡玩兒子。
但她排行第二的志向可是富國昌民,再開太平盛世。
你——好樣的你,回去休想我做甜食給你吃。如曦在心裡頭碎碎念著。
事情搞定,她起身準備回宮蒙頭大睡,哪知又有幾位老臣子相偕站了出來。
「啟稟皇上。」
「什麼事?」跟前路著的是三朝元老,鬍子頭髮白花花。
「臣等已經選定多位才德兼備的閨秀,今獻上丹青圖,請皇上由其中挑選幾位。這些圖像盼皇上先行過目,就算看不中意也沒關係,可以慢慢來的。臣會盡力為皇上搜羅美麗女子,先立幾位妃子,爾後待皇子出世,再確」幾皇后主持後宮。」
老臣子們話說得膽戰心驚,一方面怕皇帝的氣還沒消,一方面卻又深感此事不得遲疑,於是再想了想先帝待他們的好後,決心將生死置之度外,站了出來。
「朕不是說過如今局勢未定,不適宜……」如曦才想說幾句狠話嚇嚇眼前幾位老人家,哪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其中居然有人聲淚俱下,當著眾臣的面嚎啕大哭起來。
「皇上年紀也不小了,卻總是不肯早日立妃,臣等看在眼裡憂在心裡。先皇只有留下皇上這滴血脈,若微臣有生之年無法看見皇上開枝散葉,生個十幾二十個子嗣,那臣就算死也無法瞑目,九泉之下更無顏面見先皇啊!」老臣子哭得淅瀝嘩啦,使得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
「算了算了,把畫送到我寢宮裡去,我答應會好好看看,你們別再哭了。」看老人家哭得肝腸寸斷,如曦心就軟了下來。
「君無戲言。」
「好好好,君無戲言。」如曦只能先安撫他們。
老人家歡天喜地收起了哭容。
真是頭痛,她這身份怎麼能立妃呢?若真立妃,那不是誤了人家女兒了嗎?
不管了,她現下累得只想回寢宮昏睡個三五七天,一切就交代給她最所向披靡的女官蘭蘭去處理吧!
臨走之前,如曦無意間接觸到嚴闕的目光。
嚴闕凝視著她,但她卻解讀不出嚴闕眸底所隱含的意義。
嚴闕只是沉默地將灼熱的視線放在她身上,緊緊地瞅住她不放。
算算時間,如曦也睡了整天。
蘭蘭沏好一壺濃茶放在桌上,轉向床榻上好夢方酣的她。
如曦囈語了聲。
「該醒醒了,永掖侯就要出兵南蠻,你得起來攔住他。」蘭蘭搖了搖她的皇上。
「再一會兒……」如曦窩進被褥當中,不願起身。
「真是的。」蘭蘭心想如曦大概是累壞了,反正外頭還有事得忙,她晚收再來吧。「等會兒再來叫你,睡醒了別亂跑曉不曉得?」
「唔……」
如曦半夢半醒間,聽見蘭蘭關上房門出去的聲音。
她睡得有些累,肚子有些餓,在床上幾經輾轉翻覆了半個時辰之後,才緩緩地爬起身來。
外頭天色已暗,蘭蘭剛剛在耳邊跟她說了地幵麼呢?她根本沒聽清楚。
她搔搔頭,發覺丹青畫居然擺在她的床頭,她放意漠視它們的存在,起身換上紫紗羅裙,隨意梳了梳頭,翻下地道又往長樂坊而去。
幾個時辰後蘭蘭回來見著滿室凌亂,床上被褥也掀得七零八落,寢宮內空蕩無人,便明白她那寶貝皇上又消失了。
這副情景看得蘭蘭不禁臉上一陣抽搐,額間青筋暴露。
「叫你別亂跑,居然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
她怒吼的聲音,怕是連皇宮之外都聽得見。
長空如墨,轟隆一聲巨響傳來,惹得如曦頻頻望向窗外。
「怎麼了,小師傅?」打掃長樂坊的小廝問道。
「河東獅吼?」她皺了皺眉。「我好像聽見蘭蘭在叫我。」
「是打雷吧!」小廝笑了笑。
如曦聳了聳肩,接著問了她最關心的話題。「嚴闕呢?嚴闕今天有沒有來?」
外頭端著髒盤子要進廚房的另一名小廝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立刻道:「嚴大人剛剛由小門走了。」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啊!」如曦馬上衝出廚房,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小門方向奔去。
長樂坊廚子專用的小門外是條又窄又長的巷子,如曦跑到門外時,見著嚴闕漸行漸遠的身影,想也沒想就大喊:「嚴闕,等等,你等等我!」
遠方的嚴闕回首望見如曦,冷淡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但卻立即止住步伐。
如曦氣喘吁吁地跑到嚴闕身邊,手按著強烈起伏的胸口,上氣不接下氣。
嚴闕的神色在望見如曦的剎那,悄悄地和緩了下來。其實如曦可以不用這麼著急,她儘管慢慢走來,即便這條窄巷得用上幾天幾夜的時間,她才能到達他的身邊,他也絕不會在她未奔至面前便轉身離去。
但她是那般驚慌失措地朝他奔來,深深害怕他就此走掉。
嚴闕將她顯露在臉上的所有想法收納眼底,有些動容。
如曦的想法是如此真切、如此真誠,她的一言一行牽動了他內心最深處的那部分,牽引著他為地駐足。
「我今日有事,無法久留。」他今日在長樂坊等她許久,但國事為重,他必須有所節制。
「明日你會不會來?」如曦仰頭望著嚴闕,緊張地問。
「明日?」
「明日桂花酒就好了,你說過你想喝的。」
「明日……」嚴闕遲疑了。如曦聲音清亮,入耳化為輕柔。嚴闕雙眸一暗,心裡又想起無為閣裡小皇帝突然發出的聲音。
「怎麼?」如曦朝嚴闕笑著。
「明日我尚有要事。」不可能!此事太過荒唐。嚴闕心中紊亂不已。如曦如同一團糾結不開的線球,他應該可以知道她是什麼人,但她的笑容卻像要蒙蔽他所有理智一般,闖入了他的眼,狠狠地紮下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