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有些熟,姬宮艷一呆,轉過頭去,嚇了一跳,叫起來:「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少女被她的叫聲嚇一跳,回過臉,看清是她,埋怨說:「是你啊,宮艷。你做甚麼叫那麼大聲,嚇了我一跳!」
姬宮艷被搶白一頓,也不敢回嘴,忍耐著又問:「小姐,你怎麼跑出來了?
有沒有人知道你出了府?「
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是不會隨便跑出來拋頭露面的,那是婢環才做的事。
但崔家大小姐崔寶釵任性驕縱慣了,她想做甚麼就做甚麼,沒人敢阻止她。
「我氣悶,出來散散心,不成嗎?」崔寶釵吊個白眼,斜睨著姬宮艷,渾身跋扈的氣焰。
她跟她母親、崔大戶三娘娘簡直一個模樣,尖酸又驕蠻,而且嬌慣成性,甚麼事只要一張嘴就要人家張羅得好好的,標準不知窮苦滋味的富貴人家大小姐。
姬宮艷知道再多嘴只是討罵,乖乖閉上嘴巴。崔寶釵哼了一聲,瞥眼見到她頭上的花鈿,眉頭一皺,俏臉剛沉下來,還不及開口,街前突然傳來一聲呼喝,往來的路人乍然如海水般中分為二,紛紛往兩旁走避。馬蹄擊夾帶著黃沙漫俺而來,頃刻間幾乎是立即的,一匹剽悍的黑馬狂奔過來,馬背上的人影被捲掩在黃沙中,發散著簇簇的狂氣。姬宮艷反應快,不假思索拉著崔寶釵走避。崔寶釵卻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生氣地甩開她;她沒計算到崔寶釵這種愚蠢的反應,給甩到路間去,才聽得馬蹄聲,那馬騎已然逼近,要躲已經來不及了!
「當心」一旁的人驚駭的脫口叫出來,皆掩上雙目不敢看清究竟。
眼看著黑馬就要踐踏到姬宮艷身上,姬宮艷白著臉根本無法動彈。千鈞一髮之際,馬背上的人緊急勒住韁繩,馬兒昂首嘶叫人立起來,收勢不及地猛噴著氣,在原地周因錯蹄打轉著圈圈。儘管如此,還是來不及了,它的前蹄踢到姬宮艷,將她踢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但她沒有喊叫,只是悶哼一聲。而僅被馬騎疾馳刮起的旋風掃倒、毫髮無傷的崔寶釵反倒驚天動地地柔弱委屈的叫起來。
「哎喲!好痛!」崔寶鉸嬌弱的一聲聲叫疼,按著腳踝,蹙皺著眉心,一副弱不禁風的可憐模樣。
「姑娘,你沒事吧?」
一旁觀望的人紛紛圍上去,卻沒人敢碰她!忌憚馬背上那名一身黑的男子,七嘴八舌嘴巴上聊表著關心。
崔寶釵低頭按住腳踝,不停地叫疼。而悶不吭聲的姬宮艷,一副好手好腳的沒事人的模樣,反倒沒人理她。她掙扎地坐起來。馬蹄踢傷了她肩膀,疼得她直咬牙。布匹散落一地,染滿煙灰土塵。
「哎喲!」崔寶釵又叫了一聲,一副柔弱無力的模樣。一邊覷著眼偷窺黑衣男子的舉動。
那人也不下馬,冷冷挺在馬背上,對崔寶鉸的叫喊充耳不聞,眼神銳利地盯著姬宮艷。
「喂,你撞傷了人,也不賠罪嗎?」崔寶釵看他動也不動,沉不住氣,氣惱埋怨起來。這個人竟然住她跌坐在地上,也不過來扶她一把。
兩旁的人憂圍攏過來,交頭接耳,私議切切。
馬身的人翻身下馬,隨即瞥了霍寶釵一眼,便往姬宮艷走去,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挺矗在那裡,頗有種威脅感。
「你抬起頭來。」他命令著。剛剛在煙沙中就是這個身影,叫他突然一驚勒住韁繩的吧?他倒要看看究竟是甚麼人礙了他鬼王暗的路。
姬宮艷聽他那命令的口氣,被傷的肩膀一抽痛,不寒而慄起來。她忍著痛,勉強想抬起頭,那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從她頭頂又響起來。
「我叫你抬起頭來!」鬼堂暗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將她的臉整個提起來,朝後仰著。
那力道撕痛了她肩傷,她忍不住叫一聲。目光無從躲避,被迫抬眼望著鬼堂暗,沉沉的黑眼珠發出熾焰般的琉璃光輝。
這雙眼不!不是!鬼堂暗冷灰的眼眸消去了一些猙獰。
那是炙熱的眼神,不是他夢中那雙眼。夢中那雙眼,無情空洞,深沉冷漠,如石頭一般沒有溫度。
他瞪著姬宮艷好一會,正要放開手,驀地感到一陣推心的刺痛,胸前那道斜劃過心臟的傷痕好似灼烈的燒開。無數的刀劍在刺,他痛苦的揪住心口,單膝跪倒在地上。
這灼刺的痛來得太突然了!他如要吃人般瞪著姬宮艷,伸手抓攫住她。是他太敏感了嗎?為甚麼乍見到這名女子,他早已結疤的傷痕竟強烈的襲來一陣刺痛?
呼應甚麼似的共嗚著?
痛苦很快就過去。他抓攫住姬宮艷,陰狠地盯著她,冷灰的眼珠慢慢升起一股殘忍的興味。
「你」
「痛死我了!姬宮艷,你還不快過來扶我起身!」受冷落的崔寶釵氣惱的大聲叫嚷起來。
「吵死了!」鬼堂暗擰著眉,霍然轉身,不客氣地逼向崔寶釵。儘管這裡是殷方,但他一點都不怕引起騷動。黑王暗連共主九垓只怕都忌憚三分。
「你你想幹基麼?宮艷!宮艷快過來!」崔寶釵被鬼堂暗猙獰的表情嚇得花容失色。
這時圍觀的人群突然分叉開來,開出一條路。一匹快騎疾速奔來。馬背上的人一身黑色勁裝,碧綠的眼眸閃著教人心顫的妖光。
這麼快就來了!鬼堂暗嘴角微微一揚,陰陰的,似笑又非笑。煌流火就如同他的影子,忠心地追隨在他身後。
「暗王!」煌流火跳下馬,奔向鬼堂暗。
暗王?姬宮艷聽得一怔。難道是黑王鬼堂暗?她忍住驚慌轉頭看看鬼堂暗,特別注意到他頭上戴的金抹額,心頭越跳越快!不斷吞著口水。天啊!她到底惹上了甚麼樣的人物?這個人會是殷方流傳的北邑那個殘暴兇惡、殺人如麻的黑王鬼堂暗?
「你來得正好,流火,」鬼堂暗頭也不回。「將一旁那些礙眼的東西全都給我趕走!」
「是。」
煌流火抽出力,目光冷煞如電,往圍觀的人群銳利一掃。那些人一看到他那妖異的碧綠眼珠,便都惶惶起來,不敢再逗留,爭先恐後地,一哄而散。只有魔妖鬼怪才會有那種綠色的眼睛。殷方沒有人會有那種受詛咒的眼睛。傳說一旦被發著妖光的綠色眼睛盯住了,全身會不得動禪,僵硬而死。
「你們究竟是誰?想對我怎麼樣?不要靠近我」崔寶釵害怕的嚷嚷起來。她一看到煌流火的綠眼眸,就像看到甚麼噁心醜陋的東西,一瞼嫌惡。「宮艷!快來救我!木要讓這些人靠近我」
姬宮艷低著頭,沒有答話。她在地上爬著,用一隻手困難地收拾散落滿地的布匹。霞影似的紗匹,沾滿了灰塵,倒像掩著一層層的雲靄。
「你這奴才!聽到沒有!快過來!我在叫你」
「你不會有事的,別再那樣大呼小叫。」一個溫暖有力的聲音教人不提防的切進來。「你還能那麼大聲嚷嚷,我想大概沒事,應該可以自己站起來吧!」
說話的人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濃眉大眼,很有一種精銳的氣概。他在一旁看了一會,有些看不過去。
崔寶釵裝弱被識破,漲紫了臉,撒潑叫說:「你沒看到嗎?我的腳踝都扭到了,怎麼站得起來!姬宮艷」她朝向姬宮艷扯開喉嚨說:「你還不快過來扶我起來!」
「我看你的腳好好的。倒是那位姑娘,看樣子像是受傷了。」煌流火掃了姬宮艷一眼,看她肩膀不自然地下垂著,一副力不從心的模樣。他站得離崔寶釵不遠,說話時移近了幾步。
但他還沒有靠近,崔寶釵就嫌惡的叫起來。
「你不要靠近我!離我遠一點!」那神態,彷彿他一靠近,她就會給沾染上甚麼惡疾似。那種碧綠的眼色令人膽寒,打由心底感到嫌惡,由懼生厭,由厭生惡,而排斥憎恨他的存在。
煌流火臉上的肌肉不自主的繃緊起來,嘴唇抿得緊白。他不發一語走到一旁,不巧正對上了姬宮艷的目光,心頭一震,下意識朝她走過去。
姬宮艷瞪大眼望著地,看著他走向她,停在她面前,眼裡絲毫沒有嫌惡或恐懼,甚至有些發征。
「你……沒事吧?」煌流火目不轉睛地望著姬宮艷應該說,望著姬宮艷的雙眸。那是邊塞惡地子民的眼神;她有一雙沙漠般炙烈的眼睛。他不禁地伸出手扶起了她。
鬼堂暗看在眼裡,不禁暗暗皺眉。煌流火就是擺脫不了那種不必要的婦人之仁。
姬宮艷緊挾著布匹,靠著煌流火的扶助,狠狽的站起來,雙頰紅紅的。煌流火那對碧綠的脖子簡直翠綠得像翡翠,她不禁看呆了。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紅著臉,忙掉開目光,遮掩甚麼似的,說:「謝謝對不起,我失禮了。但你的眼睛真的好美,像寶石一樣」
她說得快又低,只有站得近的煌流火和鬼堂暗聽見。煌流火只覺得腦海頓時一片空白,那些話像回音般不斷在他心頭迴盪泛起漣漪。鬼堂暗卻微微蹙攏著眉頭,深深地看了姬宮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