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垓臉皮抖動了一下,現出一股殺氣。「你說的是真的?」
「共主如果不信,可以前往靛殿查個究竟。」
九垓陰沉地掃了眾人一眼,充滿戾氣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他凝著瞼,在原處踱步一圈,然後一言不發地走向靛殿。
靛妃達已見他一臉陰沉的表情,而且來得突然,又見他身後跟著的幾個人,心裡不禁有些忐忑。勉強笑說:「怎麼了?共主。是不是發生了甚麼事?」
「達己,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通鬼暗!」殷妲大聲斥喝。
達已心顫了一下!還沒開口,九垓就逼向她,逼得她步步後退。
「說!有沒有這回事?」
「沒有!我怎麼可能私通黑王!」達己搖頭否認,顯得好委屈。
「我親眼看見你勾引黑王,你還敢否認!」芹嫿狠狠捅她一刀。「共主,您可以問問她,她那顆『滄海明淚珠』是從哪裡得來的!」
「這……」達己一時慌了,說不出話。
她本不是如此輕易就慌亂無策的人,但事情太突然,且九垓生性猜忌多疑又殘忍,絕不給對方第二次機會,她平素冷牙刷齒,一時都竟啞了口。
「你竟敢私通鬼暗!說,你和鬼暗究竟有甚麼陰謀?」九垓打由齒縫逼出這些話,字字冰冷堅硬、毫不留情。
達己原是他最寵愛的妃姬,一旦犯了他的猜忌,所有的恩愛一筆勾銷,他翻臉毫不留情。
「我沒有!共主!請您相信我!」達已緊攫著他的衣袖,哭哭啼啼的喊著委屈。「是有人嫉妒我,故意要陷害我!共主,您千萬不能相信!」
九垓忌心既起,哪聽得下她的哭喊,一腳踢開她,抽出侍衛的佩刀,一刀斬向她。
芹嫿驚駭的伸手掩住瞼。她只是想讓達己失寵,沒想到--
「鬼暗密謀逆反,其罪可誅。國師,派人看好鬼暗,不准他活著離開殷方!」他丟下刀,舉臂拭去濺到臉上的血漬。
「不!共主!」芹嫿大叫。她想對付的只是達己,沒想到卻弄巧成拙。九垓陰毒狠決只在鬼堂暗之上,猜忌既起,形勢又對他有利,只怕他決意殺掉鬼堂暗,斬草除根。
九垓毫不心軟,用力踢開她,領著一千人離開。芹嫿跌趴在地上,口中一直喃喃的說「不」,目光觸及達己的屍體,突然驚叫一聲跳起來。
「我必須趕緊去通知黑王……對!趕緊--」
越過達己的屍體,踉蹌地朝殿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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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同時,在澄堂院的姬宮艷不安地在澄殿中走來走去。殿外夜天遇月明,但月光再明,迢遙千里恁無情。
一切發生得太莫名其妙,她敏感的覺得有些不安。正妃殷妲那種凝笑的目光,不知為甚麼,教她更覺得毛骨悚然。但……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婢女,再怎麼也和深院的糾纏扯不上關係,不會惹到甚麼是非才對……想到這裡,她就寬了心,壓抑下心中那些莫名的騷動。
她定下心打量殿中的一切。整個燈殿名如其實光澄澄的,以珠玉為壁,水晶為廉,好一幅富麗堂皇。正妃殷妲簡直把珍玉珠寶當器具在利用,而不是如靛妃達己般把珠玉寶石當珍飾。
「努大哥不知怎麼了……」她收回目光,想到崔府,想到努安。
但擔心也沒用,她只能顧得了自己。她相信努安應該也明白,人其實無異於飛禽走獸,也僅是如一頭牲畜,強屈弱從,為著生存彼此爭奪殘害,踐踏別人換取自己的富貴榮華。他們也只能各自自求多福。
她用用頭,不願意想太多。
「對了!」她猛然叫了一聲,想起重要的事。「過兩天就是『龍雨祭』了,我跟陀叔約好了,我得趕快去找陀叔--」
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往外走去。一名女侍攔住她,狐疑的打量她,用一種監視的口氣,說:「你想去哪裡?沒有正妃的允許不准隨便出殿。」
「我只是想--」姬宮艷原待解釋,目光一轉,看見女待窺視苛酷神色,心生警覺,語氣一轉,皮笑肉不笑地,改口說:「我只是覺得肚子有點餓。既然不能出殿,那麼這位大姊,能不能請你幫我端碗粥,我在這裡等著。」
女侍白了她一眼,不甘不願的走了。姬宮艷吁了一口氣。那女侍看來像是在監視她;不過,也不一定,赤澄堂院的戒備本來就森嚴,一舉一動都受牽制。
她走到窗前,不安的徘徊。月光入廉,照來一地斜曳的樹影,疏映著她蒼白的頰冷。
「甚麼人?」廉外忽而傳來「滋滋」的細響,她忐忑地探了一眼。水晶廉幕一片清冷的空蕩,疑是風吹。
她鬆了一口氣,暗笑自己的神經太繃緊。
她轉開身--才剛轉身,身後突然「喀嚓」一聲,有人破窗闖--或者說,跌進來。
那人蒙著面,睜著詭異的一雙灰藍色的眼珠!渾身是傷是血,看樣子像是中了甚麼埋伏,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逃到這裡。
姬宮艷儘管不停在打顫,仍緊咬住牙關,不讓自己叫出來。
那人見她不動也不出聲,灰藍色的眼珠眨動了一下,掙扎著向她伸出手,不知是求救還是想做甚麼。但他顯然傷得很嚴重,抬起的手在半空扎動一下.隨即無力地跌落下來。
「你……」他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甚麼。
這時堂院前方傳來了陣陣騷動,吆喝聲此起彼落,整個堂院燈火通明,瀰漫著混亂卻又肅殺的氣氛。
「黑……」那人吃力地抬起頭,掙扎地朝殿門的方向蠕動,似乎有甚麼擔憂,卻又無力地跌趴在地上。
騷亂越來越劇烈,追喝聲也越來越近,似乎正朝這裡來。姬宮艷急了,奔到那名男子身前,氣急敗壞說:「喂!你快走!你不能死在這裡啊!你要是死在這裡,我可就糟了!」
她靠過去推他。那名男子動也不動。她心裡更急了,連連叫說:「喂!你快醒醒!快走啊,你不能死在這--」
話沒說完,那男子猛然攫住她的手腕,死命的箝著不放,睜著欲裂的灰藍色眼珠,緊緊的攫住她。
「放開我!」姬宮艷害怕得叫起來。怎麼甩就是甩不開他的手。
「求--你--」那名男子用僅剩的、最後的力氣死命地箝住她的手腕,拚著一口氣,張大灰藍眼睛睛著她說:「告--訴黑--王--圖--圖是--假--假--叫他……小--呃--叫黑王小--心--」
話說完,手一鬆,放開姬宮艷,瞪著眼睛嚥下了氣。
姬宮艷喃喃搖頭,連連後退,掩面低喊說:「不--不--來人啊……」
「不許出聲!」驀然一個暗黑的人影由身後攫住她,摀住她的口。她驚湟的張大眼,聞到一股溫熱的血腥味。
那聲音極冷。一股冰冷酷寒的目光正等著她。
「是你。」那人冰冷的眼光微動了一下,竟放開她。他和先前那名男子一樣蒙著面,射出暗黑冷酷的目光;渾身浴血,手臂處一條好長的刀口,似乎受了傷。
「你--」光是接觸到那道陰冷的目光,姬宮艷心底便起了一陣痙攣,四肢被麻痺似,動彈不得,震駭得說不出話。
鬼王暗!他怎麼會--
「烏納!」那男子看清了地上的屍體,陰狠的目光朝姬宮艷逼來。果然是鬼堂暗。
「不是我!我沒有--」姬宮艷胡亂搖頭,語無倫次。「這個人--他--突然就闖進來--我--那個他一進來就那樣了--我沒有!不是我--」
鬼堂暗冷眼瞧見她手腕上的血印,逼上前,捉住她的手,抓得很緊,幾乎要捏碎。
「你手上怎麼會有血?說,是不是你」他扯下布巾,陰晦的目光帶毒,冷煞的表情蒙著一層紫氣。慣常不離身的金抹額取下了,露出額上那道醜陋邪殘的傷疤。即使是憤怒,他仍顯得沉著、冷靜。冷靜到殘酷,令人不寒而慄。但他一憤怒,額上的疤痕顯得越發的清晰猙獰,與姬宮艷額上猙獰醜陋的黥印詭異的相呼應。
「不!不是我!我沒有--」姬宮艷猛烈搖頭。被鬼堂暗緊攫住的手腕,疼裂一陣陣火辣炙熱的痛楚。」他一身是傷,猛抓住我,自言自語不知在說些甚--「聲音被殿外接近的追趕吆喝的嘈亂蓋住。
「快,第一小隊到殿院裡搜查!別讓刺客脫逃了!」是程七的聲音。
姬宮艷臉色一喜,正想開口呼叫,鬼堂暗用力摀住她的嘴。「你敢開口我就殺了你。」
姬宮艷嚇得噤聲,知道他不是說著玩的。沒有人像鬼王暗這般,能令她那麼顫慄。陰狠也好,忍毒也好,鬼王暗都有種奇異的存在感,她曾有過的對任何人、事的深刻,遠不如對鬼王暗的顫慄。
追喝聲已到了前殿了。澄殿上下整個騷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