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摀住發熱的雙耳,瞪他一眼,假裝自己不受影響。「我又沒犯法,你無權禁錮我!」眼見四下無人,管他是不是王爺,她沒空奉陪。「告辭!」
琉璃深呼吸一口氣,正預備跳下馬──
霎時間,大門口又傳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嚇得琉璃硬生生的再次退回二王爺的懷抱,倏地──變回一顆洩氣的皮球,不敢再要強。
「要死了,又是誰啊?」她心驚肉跳的盯著門口。
二王爺忍著笑意,身前的姑娘實在太奇特了,神色百變的狀態令他目不暇給,明知她可疑卻來不及在意,只顧著欣賞她的每一次舉動與轉變。
琉璃沒發現二王爺注視她的目光,像是在觀賞一隻逗人發笑的玩物。她專注的觀察自家大門,看見她爹與奶娘急急忙忙的走出來。
「那孩子怎會突然離家出走呢?你說說,你是怎麼照顧人的啊?」爹爹質問著奶娘,態度上有著不諒解的怨怪。
「你不是要走?」二王爺飽含興味的問著琉璃,暗暗覺得自己向來愛跟路的隨從居然仍未上來糾纏,似乎有點奇怪!
他回頭望,後方他的人馬被一群人攔住了,是剛剛經過──引起琉璃不安的馮家人,正與常宵停在原地,雙方不知在談些什麼?
「別吵。」琉璃忘形的抓住二王爺的衣袖,甚至緊貼著他寬闊的胸懷,窺視跨出門檻的爹與奶娘。
濃重的憂慮,飛快的彙集在她的眉眼之間。以為奶娘行動失敗,受制於爹爹和大娘,琉璃憂慮得額頭直冒冷汗。
豈料,奶娘在她爹爹的指責下,不慌不忙的回道:「老爺,小姐並不是那麼傻的孩子,您若肯多關心她,會發現她其實……」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在暗示琉璃一直在裝傻?」
一番對談,使得琉璃的心像是被繩子緊縛了一般。
她不敢相信的望著奶娘,究竟奶娘是不小心讓家人發現她逃走了,或是故意揭穿她?
奶娘為難的看著琉璃的爹爹,似有隱情般支支吾吾的道:「總之,快把小姐留下來,別讓她跑走了,外頭風波不定,凶險得很,不是她一個未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能去闖蕩的……」
這段話使得琉璃目色黯淡,點點辛酸霎時湧上咽喉,她只知道,奶娘出賣了她!
「原來,你是馮家的姑娘。」二王爺從旁人的談話和琉璃的反應,判斷出她的身份。
「不──」琉璃下意識否認。
她明明計算好了,此時眾人應正在用晚膳,守衛不森嚴,她只需溜出家門,便自由了。
不必再偽裝愚笨──鬆懈大娘一幫人的戒備,減少對她的傷害。
可是奶娘出賣了她,大娘趕著追捕她。
她的自由……岌岌可危。
倘若她被大娘抓回去──琉璃憶起兒時大娘凶狠毒打她的情形,俏臉倏地蒼白,覺得膽戰心驚。
她絕不能回去,不能再回去那個監牢一般的家!
「怪了,門前怎麼會出現一匹如此健美的馬?」不該存在的物事吸引了琉璃的爹爹。
他朝著二王爺走去,正想問對方是什麼來頭,意外的發覺男子懷中掩護著一個有些眼熟的女子──
「琉璃?是琉璃嗎?」
琉璃不敢應答,心急如焚的拍打馬頭,不管禽獸聽不懂人話,焦急的喝令,「快跑,快跑啊!」
爹爹見狀愣住了,在他身後的奶娘也困惑的追過來。
「小姐,你怎麼和不認識的男人在一起?」
琉璃狠下心,充耳不聞,她不能回去,打定決心要逃離開家,於是她抓起韁繩,努力的驅策坐騎奔跑。
受到虐待的馬兒揚起雙蹄,不滿的吼叫,一陣亂跳。
「笨馬,叫你跑,不是叫你跳呀!」馬兒的抖動,害琉璃驚慌失措。
二王爺見她不得要領,出手安撫坐騎,接著以十分可憐她的口氣說道:「別白費工夫了。」
「琉璃,你怎麼會在馬上?」琉璃的爹爹沒勇氣接近雄壯威武的二王爺,急忙揮手,召喚走到前方的一群人,「來人!夫人,琉璃在這兒,你們快回來!」
琉璃聽得慌亂,一顆心似乎就快跳出胸膛。
她不顧一切的踢著馬腹,緊急拉起馬耳朵,威脅道:「再不跑,信不信我讓你變成紅燒馬塊、清蒸馬絲、爆炒馬肝、罐子馬鞭、馬肉米粉、馬骨湯──」
「嘶──」不等「馬肉全餐」盤點清楚,馬兒已驚駭的大叫,拔腿狂奔沒有片刻猶豫。
琉璃的爹爹阻止不及,跺著腳,用力叫救兵,「來人啊∼∼快去追呀!」
「二王爺!」遠處的侍從一看有狀況,紛紛突破阻攔,策馬追逐。
一向指揮若定的二王爺,這回完全駕馭不住他素來聽話的愛馬,聽到背向他的琉璃在馬兒跑遠之後鬆了一口氣,二王爺忽然爆出清亮的笑聲,彷彿見到了琉璃死而復生的精采表現。
「你笑什麼?」琉璃倍覺刺耳的回頭。
「你很可笑。」所以,他沒追究她的種種無禮舉動,像在看猴戲,不要求非人的玩意知禮有儀態。
琉璃聽了他的諷刺,不善的瞇起眼。「您是第一次來開封吧?」
邊問她邊用力的捶了馬頸一下,豁出去似的,令坐騎徹底失控,在不寬敞的道上直往前衝。
「你做什麼?」二王爺垂眼一看。
琉璃繃直的身軀透露出一股決心,像是決定了要做什麼壞事似的,「二王爺可知道黃河是從開封流淌而過的?整個開封城比黃河的水位來得低,很容易淹水的……」
她傾身抱住馬眼,不讓坐騎視物。「以後經過這條路,請記得前面有條河!」
二王爺聞言一震,放眼望去──
前方的行道不像馮家宅子有燈籠照明,只有明月灑落一點光線,照出盡頭處那一片流動的水波。
河水反射出細微的星月之光,帶著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
剎那間,二王爺明白了琉璃的意圖,只是載著兩人的坐騎已逼近又深又急的河流。
「停下──」二王爺扯住韁繩。
來不及了!
馬兒以優美的姿態,張開四腿,飛揚躍起──撲通,重重落河!
琉璃閉上雙眼,感覺身後追逐的人群愈來愈遠。
自由,正回到她手中。
第二章
自黃河之水流入開封,便不斷的給這座地勢偏低的古城帶來危機,頻繁的水患侵蝕著城周圍的建築,住在城內的百姓時常得面對水災造成的危害。
清亮的月色,照映著河面。
趕到河岸旁的人群東張西望,始終看不見落水的馬匹及人,而奔騰湍急的水流兀自順風湧動,任何漂浮在水上的物品,轉眼之間,毫無例外的全被推送得無影無蹤。
「二王爺……到哪去了?」
侍從們在岸上慌張的梭巡,不能相信長年征戰沙場,所向披靡的二王爺,如此輕易的任由一名弱女子挾持,一起掉入河中。
「小姐……」琉璃的奶娘望著急速奔流的河面,後悔不已。
琉璃的爹爹正怏怏不快的咕噥著「女兒親近陌生男子,不成體統」之類的話語,卻在一聽到旁人說起那名男子是威名顯赫的二王爺,立即噤聲無語,偷偷拉著夫人,小聲追究,「看看,叫你回來抓人,你不聽,讓女兒掉進河裡了!」
「怎能怪我?看見常宵帶人出現,我都急死了,哪有工夫再去找你女兒!」
一名器宇軒昂的男子依稀聽到了他們的言談,邊派人搜查河岸兩旁,邊打量著馮氏夫婦。
「馮伯父。」過了片刻,器宇軒昂的男子走向他們,「與二王爺掉入河水的姑娘可是令嬡?」
旁邊的馮家僕人滿口「小姐」的到處找人,馮氏夫婦想否認也不行。
「這個……」女兒啊!你這回可是害死爹爹了。
「二王爺?」慘了!怎麼招惹上這號人物?
馮氏夫婦心虛的交換目光,不知如何回答,發問的人正是他們最忌憚的未來女婿,當朝丞相常宵。
他們不僅跑了女兒,還拖累一位番王掉進凶險的黃河,未來女婿又上來問人,馮氏夫婦此時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避難。
這下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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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破曉。
一記記幽幽的呼吸聲近在耳畔,不時騷擾著朱延熙的知覺,他睜開半清醒的雙眼,看向身旁——
一個昏迷的姑娘正躺在他的懷裡。
沉睡的琉璃面色恬靜,濃密的睫毛微顫,紅潤的雙唇好似亟欲綻放的花瓣,柔媚動人;精緻的容顏彷彿是由珍貴的寶石雕刻而出,即使染上泥沙,依然不減她的美麗。
朱延熙輕輕的歎氣,想不到外表柔美的琉璃手段竟如此猛烈,毫不猶豫的跳下黃河,無畏他的存在。
朱延熙南征北戰多年,未曾一敗,此刻卻是四肢無力的癱在岸上,站也站不起來,生平頭一次遭人弄得這麼狼狽。
而那人,居然是個嬌貴柔弱的姑娘。
他心態失衡,捏了琉璃的臉頰一把,回憶起她落水前那段細膩的「馬內全餐」,登時怨氣又凝聚不起來,只能無奈的搖頭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