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傅尚恩聲音好啞,雖輕,卻不容抗拒。
余文音並不想抗拒,因此按著他的意思乖乖走近。
手腕陡地被他握住,微扯,她立即坐倒在床沿,還差些壓到他身上的傷。
「小心啊!」她忍不住輕呼,略帶責備地瞅著他。「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小心點兒?」
胸口的地方還是繃得好緊、好緊,緊到痛極。她想,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遭逢襲擊的那一刻。那樣的景況太震撼,極度的恐懼如燒紅的烙鐵般嵌進她的神魂深處,教她一旦想起就渾身顫慄,而那記憶偏偏無法抹去。
傅尚恩抿唇不語,鼻息略濃,胸膛起伏明顯。
好吧。既然他不說話,那她可以先佔用一下發言權吧?余文音啟唇問:「那個人是誰?為什麼要混進度假中心攻擊你父親?」
傅尚恩仍沉吟著,片刻才答道:「那人姓阮,原來是『布魯斯』集團在新加坡的地區經理,為我父親工作已經十餘年,上個月遭到解雇並起訴,因為他虧空一筆鉅額款項,那筆錢是「布魯斯』用在東南亞度假村的投資……父親這一次來台灣,知道消息的人並不多,阮經理應該已謀劃許久,剛好利用這次的機會。若是換作在舊金山的總公司或宅第,那邊保全森嚴,外人想接近確實困難重重。」
「原來是這麼回事……」她如蘭低喃,像在歎息。
沒被鉗握的另一手小心翼翼地、隔著極薄的一層空氣撫觸他被硫酸灼蝕的地方,她「摸」他的手臂、他的頸側,如同施著某種咒語,教她指尖畫過之處,疼痛也將消失一般。
「怎麼辦?你被毀容啦!」他頸側那片灼傷蔓延到一小部分的頰面。她眸光如水,語氣略帶俏皮,像是想掃掉心口的疼痛似的。
傅尚恩冷峻的臉終於軟化幾分,低嘎道:「被毀容了,你還要我嗎?」
秀臉露齒一笑。「據我所知,大爺您家財萬貫,有錢得很,就算被毀容,我還是要你呀!」
他好不容易也笑了。「錢不是我的,我是個不稱職的兒子,我的繼承權就要被取消了,因為我要美人不要江山。一無所有的我,你會要嗎?」
「為什麼不要?我喜歡浪漫的男人,不愛江山愛美人,很浪漫啊!」
傅尚恩靜問:「既然這樣,為什麼不願意嫁給我?」
終於進入問題核心了。
余文音內心歎息,捻眉,笑意恬靜。「談一輩子戀愛不好嗎?」
「結婚了,一樣可以談一輩子戀愛,不是嗎?」他拉起她的手湊近唇,眷愛地親吻著。「文音,嫁給我。」
她猶然笑著。「我們當真結婚,你父親要氣得跳加官的。你拂逆他的意思,心裡也很不好受,何必呢?」
「難道你真要我和父親選的對象結婚?」峻臉一黑,皺折都己夠多的眉心此刻又添上好幾劃。他也不拍會弄痛傷口,硬是將她拉進壞中,抱住。
「尚恩……」
「我做不到!」如受傷的野獸般低吼。「我做不到!」
「我沒有要你娶別人啊!」窩在他雙臂之間不敢亂動,怕一不小心壓到他的傷處。她軟軟歎息,帶著淡淡甜蜜和無奈。「你和你父親真是一對有趣的養父子,明明關心對方,卻不知道該如何相處。尚恩……」她又笑,難得頑皮。「所以我想啊,為了公平起見,你答應他別娶我,可你也得答應我不娶他選的人,你誰都不娶,就和我一直戀愛下去。」
小臉被他治起,他眉眼憂鬱,性格得不得了,她主動湊上軟唇,摩掌著他。
她淺嘗即退,傅尚恩卻不打算輕易放過,他吻得很深,纏綿在她的馨香裡,久久才離開那張微腫的小嘴。
「你的提議很怪。」他咕噥,灼熱的呼吸與她交融。
她的手下意識揉著他耳後的發,雙頰嫩紅,瞅著他的眼中有著瞭然的光彩。
「你離不開『布魯斯』的,就算你父親真取消你的繼承身份,把你趕出來,你的心仍離不開那裡,有部分原因是你曾答應過你母親,但我覺得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你根本放心不下布魯斯先生。」
他目光深黝。
許多時候,真實的內心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得知,需要一個知心的旁觀者,引導著走出五里迷霧。
余文音柔聲又道:「你們既然彼此關心,就給對方多一些時間吧,也給我多些時間。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正因如此,他才更要緊緊抓住她。
父親的事,她說對了,他確實放心不下他,不可能瀟灑地說走就走。不管過往如何,那都是他人生裡的一部分。
多一些時間嗎?
他歎氣,最後仍選擇妥協。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一直在一起。」
余文音能感受到他話中強悍的力量,「想一輩子在一起」這種話如果從別人嘴中說出,或者聽聽就好,但他不一樣。他性格原就「變態」了些,認定了,真是永遠不放手。她感受得到。
悄悄收攏雙手,她緊抱他,開心地說:「尚恩,我們來談戀愛吧,要一直快樂地愛著彼此。」
她想,這將會是她此生最偉大的壯舉。充滿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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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盛夏。
頭頂蟬鳴陣陣,鋪天蓋地地佈置出震耳欲聾的氛圍,惹得老人極想動用不可告人的關係,調來一支軍隊,把幾乎快連成一排的大樹全給砍了。
「就說啊!有什麼好?有什麼好啊?來這種地方約會,吵都吵死人了,還有什麼心情在那裡愛來愛去?」老人低咆。
「總裁,他們已經在愛來愛去了,相信應該不會覺得太吵才是,您不必替他們擔心。」灰髮紳士模樣的中年男子習慣性地推推眼鏡,即便他和老人正躲在大樹後偷窺,仍記得維持一派的優雅。
遭受偷窺的一對戀人躺在幾棵樹距離外的樹蔭底下,他們身下鋪著好大一塊的野餐巾,擱在一旁的方形竹籃裡原先是裝滿食物的,不過此時已十去七八,秀氣的小女人吃得不多,倒是黝黑的高大男人吞掉不少,就剩下一些甜食和幾顆水果了。
吃飽喝足,悠閒的午後除了悠閒,似乎沒什麼值得做的。
女人拿出一本小說,看得津津有味,小腦袋瓜枕在男人的大腿上,身軀放鬆舒展;男人則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台掌上型遊樂器,入迷地玩著。
這樣的姿態維持四十分鐘左右,男人玩膩了遊戲機,注意力開始鎖定在小女人身上。她仍是讀著她的小說,但男人的手已色色地往她柔軟的身軀上東摸摸、西揉揉。
女人笑著拍開他的魔掌,他卻依然故我得很,靜沒三秒又故態復萌。
最後,他決定抽掉她那本礙事的小說,攬緊她的腰身,兩張臉就這麼疊在一塊兒。
你吻著我、我吻著你,兩人的親親越玩越熱烈,要不是最後男人的爪子太過驚世駭俗地探進女人的裙擺裡,讓女人不得不費勁抓回理智,一場比盛夏驕陽還要熱力十足的纏綿,肯定還要繼續延長下去。
「怕什麼?該強就強下去!女人拒絕就不玩了嗎?還是不是我約翰.布魯斯的兒子啊?幹這種愛來愛去的事,要能夠把聖女哄得變浪女,就算在大庭廣眾之下也能旁、旁觀者清?唔……旁敲側擊……」
「旁若無人。」六國語言通的特助盡職地提供正確用詞。雖然他很想跟大總裁建議,其實這時候說英文就好,不要硬講中文,多說多錯的。
「就是這一句!你幹麼這麼早講?」埋怨著,老人回到正題。「反正,要是能哄得女人旁若無人地繼續做下去,那才叫作高竿!你懂嗎?」
「懂。」
貼身特助答得這麼快,害他突然間喪失說下去的興致,老臉驀地垮了下來,銳目細瞇,繼續偷窺下去。
「她說不結婚?真的不想結嗎?我賭她今年就會改變主意……不,是這個禮拜就會改變說法!哼哼哼,等著看好了,她會要他娶她的,一定會!很快……一定會……」
對於大總裁自言自語的行為,提姆已見慣,優雅的唇微微一笑,不予置評。
樹下,那對愛情鳥仍倚偎著,說些情人間才懂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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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一年,仍是盛夏。
七夕情人節,濱海,那棟希臘愛琴海風的咖啡屋很應景地把外面的露天庭院佈置成牛郎會織女的場所,還用在海邊撿來的、漆成七彩顏色的枯木枝和石頭,搭起一座沒有鵲鳥,卻掛上好幾串小燈泡的鵲橋……唔……如果硬要說是鵲橋,還不如說是彩虹橋比較貼切。
晚上,小燈泡閃爍個不停,變幻出好幾種顏色,和愛琴海風的建築實在很不搭調,但卻奇異得讓人想賴在咖啡屋裡,很不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