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你感激了!」聽了就有火!老人冷哼。「我可以給你一切,也可以奪走你的一切!想清楚了,你要她的話,那現在所擁有的將全部消失,當然也包括繼承權!」
「好。」
「什、什麼?!」老人瞪圓眼。真不拖泥帶水啊!為什麼劇本就是不按著他想要的方向發展呢?
傅尚恩聽見一聲極輕的溫柔歎息在身後緩蕩,那小手反握住他的,他胸口便寧定了。他心裡也在歎氣啊!
眼神深邃又複雜地注視著老人,他又出聲。「但是……」
「但是什麼?」老人灰沈的臉色在瞬間大亮。說吧說吧,說你其實還捨不得很多東西,捨不得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呃,是整個「布魯斯」集團,還有「布魯斯」這個姓氏……唔……好吧,還有一個姓「布魯斯」的老人……
傅尚恩說:「倘若可以,我希望能繼續為『布魯斯』工作,職等高低我不在乎,也可以不必支付我薪資,但我希望往後還能為集團的各項建案作設計。」
「你、你你——」老人臉色當真大起大落,這下子由白翻紅,差點心臟病發。
「我當年答應過母親,會留在『布魯斯』,如果能夠,請您答應我這一點。」
「你你你……反正你心裡就只有你母親!我說的話你沒在聽,她說的話句句都是金字招牌……金碧輝煌?金榜題名?」
「金科玉律。」精通六國語言的提姆在一旁提醒,聲音聽起來像是電子翻譯機。
「你幹什麼講出來?我難道不知道嗎?」動輒得咎。提姆小小挨了老闆刮,但神情一樣的優雅,眉毛動也沒動。
狀況又開始失控了。
傅尚恩實在搞不懂,為什麼這幾次跟父親談話,會頻頻亂套,話說沒幾句,主題就偏掉了,而且還偏到外太空去。
背後的小女人發出悶笑,他側目瞧她,發現她眼睛亮晶晶的。
父親對她的不友善,她似乎全然沒放在心上,這一點讓傅尚恩心裡的內疚感減輕許多。
「對不起。」他近乎耳語。
余文音讀懂他的唇語,微微淺笑,搖頭。
老人吃味了。「你們兩個不要在那邊眉來眼去!咦?眉來眼去?這次用對成語了吧?」假咳兩聲,又說:「我、我……總之,我絕對不會答應讓你們結婚的!」他要扮壞人……噢,不對,他天生就是個壞人!不知道現在假裝心臟病發,那小子會不會緊張他?
「父親……」傅尚恩無奈地蹙眉。
老人說做就做,努力醞釀「病發」的情緒。他偷偷忍住呼吸,想讓臉色看起來更糟些。
此時,走廊轉角出現一名推著雙層小餐車的服務人員,緩慢往這邊移動,但,沒誰留意到那名服務生的出現。
驀然間——
「呼……唔唔……」老人脹紅臉,彷彿用盡力氣想吸入空氣,偏偏怎麼也辦不到般,手搗著左胸,身體搖搖欲墜。
「父親!」傅尚恩大駭,連忙趨前撐住老人的身體。
「總裁!」提姆也趕緊出手幫忙扶住。
余文音卻揚聲叫喊:「小心後面!」
聞聲,傅尚恩迅速掉頭,就見一道銀光揚起。
他抬起手臂作勢要擋,忽然聽見「匡啷」巨響,兩道銀光在空中迅雷不及掩耳地交擊。
「文音?!」他瞬間嚇出一背冷汗,發現原來應該在他身後的小女人竟擋在前頭,雙手還緊抓著一隻銀色大托盤。
大托盤是余文音隨手從小餐車上拿下的,因那名服務人員靜靜措著餐車靠近,突然就發難了,抽出一把亮晃晃的沙西米專用刀朝傅尚恩後背直刺過去,她驚聲大叫,就近抄起大托盤,憑本能揮去,不料竟把對方的尖刀打脫手了。
「阮經理?!」按理該昏死過去的老人突然「神奇」地清醒過來,衝著行兇者憤怒大吼。
尖刀被掃脫,那人雙眼惡狠狠,忽地從餐車底層抓出一個小鐵桶,對住老人猛潑過去。「去死——」
余文音的肩膀被一股力量扯著跌進套房門內,她趴在柔軟的地毯上,隨即驚恐地回眸,就見一切像極了電影裡的慢動作播放——
那人潑出不明液體的同時,傅尚恩抓起掛在提姆臂上的那件薄外套,撲到老人身上,將外套攤開。
「啊——」
她分不清楚是誰在吼叫,嗆鼻的腐蝕氣味瞬間散發開來,充斥四周。
驀地,她驚駭地倒抽一口涼氣。
是硫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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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氣得渾身發顫,對著姍姍來遲的兩名貼身保鑣凶狠地咆哮著:滾回去吃自己!豬腦袋!飯桶!滾遠一點兒,永遠別讓我看見——
平時老人出門,保全人員絕對是必要的配備,即使僅是在住所附近散步。有錢人怕被綁架,他也不例外。
但老人這一次到台灣來,行事低調許多,隨行的人員除貼身特助外,就兩名魁梧高壯、號稱業界頂尖高手的保鑣。
兩名專業人士被大總裁狠削了一頓,罵得狗血淋頭。說實話,他們真挺無辜的,畢竟在意外發生前四十分鐘,老人剛結束在海邊的散步,走回度假中心,搭上專用電梯直抵最高樓層。走出電梯後,老人就不讓他們跟了。
所以,差點來不及阻止行兇者的暴行,到底誰必須負起較多責任?兩名保鑣敢怒不敢言。
傅尚恩是整件意外唯一的傷者。
他左腳腳踝在急速撲向老人時輕微扭傷,攤開的薄外套雖然擋掉大部分的腐蝕液體,仍沒辦法完美地防護,他的手臂、頸側和大腿都有遭受硫酸潑及的傷痕。
所幸的是,老人被保護得毫髮未傷,似乎也沒受到多大的驚嚇,還有精神在那兒氣跳跳地罵人。
他一會兒罵保全人員,一會兒罵趕來處理的經理;在傅尚恩送醫的過程中,他又壞脾氣地罵司機開車慢得像蝸牛在爬;到了醫院,他則罵急診室的醫護人員動作太慢;待醫護人員幫傅尚恩處理傷勢時,他又罵那一干人動作太粗魯。
「布魯斯先生……」低柔的聲音彷彿有股安慰的力量,試圖把焦躁的一切盡數抹去。「他沒事。尚恩沒事的。」
老人猛地醒覺似的,兩眼瞪得好大,直勾勾地看著女人那張沈靜的小臉。
余文音微微牽動唇瓣,把一杯剛沖好的熱茶送進他略涼的手裡,然後轉身走回床邊。
傅尚恩背後靠著兩顆枕頭,半臥在大床上,眉間看得出有些疲累。
此時,他們己從醫院返回。
身上多是皮外傷,處理過後,傅尚恩不覺自己有住院的必要,堅決回「北海天瀨」,不過他心裡其實是比較想住回那棟白色小屋。
從他受傷、送醫,然後返回,余文音一直陪在他身畔。老人雖然也一路緊跟不放,可從頭到尾卻只顧著罵人,其實挺吵。
但余文音大致能夠體會他為什麼會這麼暴躁、尖酸刻薄又難搞。
他在擔心。
非常、非常、非常擔心。
然而,老人不喜歡被洞悉心事的感覺,嘴一掀,又是罵人的語氣。「沒事最好!那傢伙針對的是我,你衝過來湊什麼熱鬧?你以為這樣很英雄啊?」
傅尚恩低嚷:「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別人傷害你!」以前覺得不知該如何和老人相處,現在更是毫無頭緒。堂堂大總裁退化到孩童階段,實在越來越難溝通。
「你……你、你你……」心裡亂感動一把的,但他就是嘴巴壞。「你不要以為這麼做,我就會答應你們兩個的婚事!」他怎麼說也是呼風喚雨的大總裁,哪能輕易就把波濤洶湧的內心流露出來?
「父親……」傅尚恩頭痛無比。
像是嫌他頭還不夠痛似的,忽然,柔軟嗓音輕揚——
「不會有婚事。」
一直過了好幾秒,老人和傅尚恩才同時反應過來,四道銳利的目光掃向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余文音。
「你剛才說什麼?」老人較快找回聲音。
余文音垂眸研究著醫生開出來的藥,仔細收妥了,聽見問話,她秀眉揚起,臉容仍如此恬靜,淡淡道:「我們不會結婚的,您不用擔心。」
「不、不結婚?」老人一臉茫然。
「嗯。」她微笑頷首。「不結婚,談一輩子戀愛。」
「嗄?!」
一生,只和一個人相好。
可惜,她的「愛情理論」似乎不太受男主角青睞。
不只老人懵了,傅尚恩覺得頭似乎暈得更厲害了。
第十章
折騰許久,夜都深了。
老人在半個小時前離開,走時,老臉還掛著茫然,實在想不通所謂的「戀愛一輩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到底,這種東西哪,要有慧根的人才懂啊!
「媽,我今晚不回去了,嗯嗯……沒事,我在尚恩這邊啦,唔……我們已經沒事了……好,我會告訴他……嗯,晚安……」打了電話告訴家人今晚在外留宿後,收起手機,余文音從起居室走回臥房。
男人還沒合眼休息,仍是半臥著,見她走進,目光一瞬也不瞬地鎖住她,那瞳底的火焰像恨不得將她吞噬,不留片灰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