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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舒嬋

  「男人要求女子冰清玉潔,婚後還要忠貞不二,可是他們卻可以婚前荒唐、婚後依然尋花問柳,這是什麼道理?」

  「沒有道理可言。」他的確無法解釋。「只是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那軍中設軍妓也是自古以來的『傳統』嗎?」

  「這……」拓裡還真被她問倒了。

  「你不覺得那些軍妓很可憐嗎?」她乾脆替她們請命。「我覺得應該將紅帳撒出軍營才對,你是大將軍,這種事你一定能作主吧?」

  「紅帳在軍中自有其作用,我不會撤的。」他握拳輕捶了她肩窩一記。「後天就要上戰場了,早點歇息,明天還有一整天的操練等著你,別再胡思亂想些不相干的事了。」

  拓裡說完便離開,跟另一名參軍邊說邊往帥帳的方向走去。

  「如果你也去紅帳找女人……」月笙揉著肩窩,嘔氣自言自語。

  「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  *  *

  戰鼓一擊,先鋒部隊一片「殺」聲喊得驚天動地,兩軍交戰,頓時黃沙漫天,砍殺聲直衝雲霄。

  月笙被眼前的陣仗嚇壞了。

  往前衝時還不覺得怕,但是當突厥兵紅了眼殺過來,雙方開始有人死傷、血腥味撲鼻而來時,她握著刀的手便控制不住直發抖,整個人全僵住了。

  她這輩子連雞都沒殺過,要她去殺一個跟自己無冤無仇的人她根本下不了手。

  「竹生!」

  和她交情還算不錯的李信撞了她一下。

  「別發呆,把陌刀舉起來!」

  他說完便衝向前和敵人展開一場廝殺,一個突厥兵掄著大刀直朝月笙砍過來,她是也把陌刀舉起來了,是被人家一擊便落地,亮晃晃的大刀就這麼朝她砍了過來--

  「啊!」

  一聲淒厲哀號響起,一支丈八蛇矛穿透了突厥兵的胸膛,一條性命就此消失。

  「你在做什麼?!」

  及時趕至救了她一命的拓裡滿臉怒容,朝她大聲咆哮。

  「朝廷不是付錢讓你千里迢迢來這送命的!」

  他腳一踢,月笙掉落於地的陌刀便騰空飛起,穩穩落入他手中。

  「把刀握牢!」他飛快將刀交回她手中。「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我……我不要殺人!」

  月笙被躺在地上的那具突厥兵死屍嚇到了,她雪白著臉,說完便轉身想跑回軍營,卻被拓裡硬扯回來。

  「該死!」

  他怒瞪她,月笙以為他想殺了她,沒想到他是拉著她直往突厥兵衝過去,隨便找定一個目標便牽起她執刀的右手和對方交戰,然後一刀砍斷了突厥兵的脖子。

  月笙嚇呆了:「啊--我……我殺人了……」

  「你本來就是來殺人的!」拓裡用足以令她發疼的勁道緊握了一下她手掌。「在我軍中絕不許有臨陣脫逃之徒!你最好記得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去吧!」

  拓裡將她推進混戰中,舉劍喝令所有士兵往前衝,戰鼓大振,如山崩海沸般,月笙完全沒退路,只有雙手緊握大刀,一路殺向前了。

  *  *  *

  兩軍交戰第一回合,拓裡算是險勝。

  突厥兵暫退一捨,由於雙方皆元氣大傷,拓裡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鳴金息鼓,暫時回營休養,重整軍備,不做窮寇之追。

  「哼,這下那些蠻子知道我們的厲害了吧!」

  馬司武濃長的黑眉傲氣高挑,一臉的得意洋洋。

  「勝不驕,敗不餒。」拓裡提醒好友。「今日是因為突厥兵輕敵才讓我們險勝,別忘了馬老將軍縱橫沙場數十年,不也敗在此地?他們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司武雙肩一聳。「你幹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馬老頭剛愎自用、食古不化,不用腦,就空有一身蠻力,敵人略施小計就能騙倒他,跟智勇雙全的你怎麼比?我有信心,你一定能贏的。」

  拓裡翩然淺笑。「你這麼說自己爺爺不怕被雷劈呀?」

  「我這個人向來直腸直肚,說的都是實話啊。」司武一臉無懼。「我當他面也是這麼說的,他本來還想向皇上請命,再度抱傷上陣的,是我教人把他房間窗戶全釘死,房門外十二個時辰都派四個魁梧大漢輪流守著,不准他踏出房門一步,好好給我留在裡頭養傷,這才把他給關住的,不然皇上早被他煩死了。」

  「我可以想像你爺爺在房裡暴跳如雷的模樣。」

  司武皺皺鼻。「何止!我祖宗八代都不曉得被他罵過幾遍了,也不想想我跟他可是同祖宗耶,連祖宗也罵,真是不孝!」

  拓裡被他認真的口吻逗笑了,一直為戰事煩憂而深鎖的眉心頭一次完全舒展開。

  「行了,你別再胡說八道了。」他輕揚眉宇。「待會煩勞你通報各營清點兵士傷亡人數,我--」

  「嗚……」

  傷兵全送至軍醫營帳裡了,所以這「獨一無二」的宏亮哭聲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拓裡和司武對看一眼,很有默契地全朝自一群人中傳出的哇哇大哭聲走去。

  「怎麼了?」

  「將軍、馬中軍。」

  包圍著月笙勸哄的幾個友人立刻排成一字站好行禮,只剩特地跑來的昭芹還繼續把肩膀借給她哭。

  「昭勤?」司武看她出現在這,也一臉納悶。「你是不是跑錯營啦?這哭得像個娘兒們的是誰啊?」

  拓裡不用問也知道。

  「竹生?」

  月笙終於在他的呼喚下回頭,不過卻是滿臉淚痕,滿眼怨懟地狠狠瞪著他。

  「你--」

  昭芹飛快摀住她的唇,還硬將她的頭扳轉過來。

  「將軍,我哥他只是沒看過這陣仗,嚇壞了而已,一會就會好了,沒事沒事,您忙您的去吧!」

  昭芹忙陪笑。月笙才在哭訴拓裡硬拉她的手去殺人,正氣得想揍人呢,現在讓這對「冤家」交談可不是什麼好事。

  拓裡雙眉緊蹙,什麼話也沒說便轉身走開。

  「叫你哥小心點。」司武好意提醒昭芹。「在軍中敢對將軍不敬可是輕挨軍棍、重廢手足的,就算將軍不計較,其他將領看不過去也會堅持替他『懲戒』,最少也會挨上幾十棍。」

  「你不會這麼做吧?」她立刻擺出討好笑容。

  「別笑得像白癡一樣,待會歸營記得幫我清點死傷人數。」

  「是。」昭芹知道他是不會「落阱下石」了。

  司武沒多逗留,隨即追上拓裡。

  「我看見了。」

  「什麼?」

  「今天在戰場上你不顧自身安危去救了那個叫竹生的小兵一命。」司武當時就在不遠處。「臨陣脫逃可是唯一死罪,要不是你硬把他拉回,逼他去殺敵,他不是已經死在戰場上,就是應該已經被絞死吊在營地門口以為全軍警誡了。」

  拓裡緊抿唇,沒多些什麼。

  司武倒是知道一些內情。「我聽昭勤說,他們兄弟倆原先都在將軍府裡工作,你還很喜歡吃他哥做的菜,對吧?」

  「他是月笙的兒時玩伴。」

  「什麼?!」

  司武早聽這癡情種說過他那小小未婚妻的事了。「該不會他知道月笙的下落吧?」

  拓裡搖搖頭。「他也是從大水之後就沒見過她了。」

  「我懂了,這就叫愛屋及烏吧?」司武似乎能瞭解。「有個能跟你聊你那小未婚妻的人,多少能解你的相思都因為他曾經是月笙的朋友,所以你就不自覺地特別照顧他嘍?」

  「或許吧……」其實拓裡也不太懂自己對竹生的特別感覺。

  「他煮的萊有月笙的味道,不曉得為什麼,我總覺得他連長相也似乎跟月笙有些神似,尤其是那雙眼睛……」

  「夠了夠了!」司武連忙打斷他。「拓裡,我看你快憶妻成狂了!那個竹生不是男人嗎?你可別移情到他身上去。要我叫一個男人『大嫂』,我可是叫不出來哦!」

  「你想到哪裡去了?」拓裡斜瞪了他一眼。「有空多想一些退敵之計,別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你也是,有空多想還有個纖芸公主愛死你了,別淨想那個男人--啊嗚……」

  一記勾拳不偏不倚正中司武肚子,痛死他了!

  *  *  *

  一個晚上一連作了三個惡夢,月笙乾脆不睡了。

  她走離營帳,夜空星光燦爛,在她眼中卻顆顆似淚珠。

  死了好多人……

  一想起沙場上屍橫遍野,連青草地都被染成血池的景象,一股透骨冰寒便直竄人她四肢百骸。

  為什麼要打仗?她實在不懂,幾座城池的價值會高過上千條人命嗎?

  再憶起今天慘死在自己手下的那名突厥兵死不瞑目的可怕模樣,月笙渾身便直起寒顫。

  她不懂,為什麼裡哥哥非逼她殺人不可?

  「你還好吧?」

  月笙雙肩輕顫了一下,不用回頭她也聽得出這聲音的主人。

  「竹生?」

  「還好,頭和身體還沒分家。」

  她賭氣回了他一句。畢竟她還在生他的氣,肯搭他的話就不錯了。

  他走到她身旁。「還在生我的氣?」

  「不敢。」才怪!

  「你知不知道臨陣脫逃是什麼罪?」

  月笙總算把盯著夜幕的視線移至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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