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白染妘,是你們封勝鏢局這次往杭州的附帶物品,我們已經離開泉州六天了。這樣的解說你能明白嗎?」
為避免不必要的懷疑,柳沐蕎決定順著白染妘的話繼續。「我只是一下子迷糊了,陸大哥呢?」
「他與其他幾個人上了市集,姐姐,我們也要上街嗎?」
「你請店小二幫你買就行了,記得小費給得多些。」
「懂了,謝謝你,柳姐姐,染妘一直以為你不會說話呢!不過倒是很聽話。」
「什麼意思?我怎麼不會說話?」
「從第一天開始,我怎麼跟你說話,你都不回我話,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但你對陸大哥的聲音大有反應,他要你睡覺,你就立刻上馬車;他要你坐著,你還真的動也不動,該怎麼說呢?你之前的樣子好像是……受人操控的人偶般,現在就比較像個人了。」
人偶?
很快地,柳沐蕎的記憶回到宋齡元成婚的那晚,她雖然昏昏沉沉,卻還記得陸官雍問了她的生辰八字,難不成……柳沐蕎打了冷顫,她被下了咒!
陸官雍這麼恨她嗎?恨到竟想控制她來洩恨,呵!只能怪她傻吧!還以為他會明白,結果只是場空。
「柳姐姐,你怎麼了?」
「我……沒事,染妘,等陸大哥回來時,什麼都不要說,包括你對我的任何感覺,曉得嗎?」
「當然,我不想太早死,柳姐姐,你也要替我保密喔!」
※※※
陸官雍端著盤子走進柳沐蕎的房裡,他先拿一條乾淨的毛巾仔細地為柳沐蕎擦拭臉和手。
陸官雍低喃道:「我吩咐店家為你和白姑娘準備了熱水!等一會兒等她用膳完,我會要她帶你去……」停了停,幫她轉了身,拿起梳子為她整理長髮,「其實,我多不想你碰水,兩次的落水已讓我心力交瘁了,沐蕎!」
柳沐蕎聽了微微一愣,他在為她難過嗎?
「第二次見你落水,當我從水中抱起你時,幸好沒和第一次一樣沒了氣息,」
他忽然由身後環抱住柳沐蕎,在她耳畔輕聲道:「還好你沒事,我真的很慶幸,所以別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沐蕎,人只有一顆心,碎了就什麼都沒有,我曉得我自私不顧你的心,那是因為我怕——我怕你會離開我,我們的仇恨無法消除,我既然知道你的事,又沒辦法對你下手,所以……原諒我吧?」
他扳過柳沐蕎,看見了她的眼睛,似乎有了一點點的……感情?
他搖了搖頭,她怎會對他笑?「即使我的修行再怎麼夠,你也不可能對我笑的,不是嗎?」
「見到你這樣子,連一直恨你的陸蟬都怪我無情,她要我放你走,讓時間沖淡一切!但——怎能呢?捨不得讓你走。我夾在兩邊的仇恨之間,幾乎快窒息了,教教我該怎麼辦?」陸官雍握緊她的手,低著頭,他真心祈求!能得到沐蕎的原諒。
柳沐蕎動容地也跟著低下頭,輕輕靠著陸官雍。
「你在同情我嗎?」他起身為她梳了髻,保持笑容。
「這樣你等會兒也不會弄濕頭髮了。我多麼不希望你知道以前的事情,那樣我就能一直利用你的善良。」
「公子,熱水為您準備好了。」店小二在外面喊道。
「知道了。」陸官雍拿起為她準備乾淨的衣物,放在她手上,「去吧!」
柳沐蕎接過衣服,靜靜地走出房間,在背對陸官雍的剎那,她掉淚了。能曉得他是真心愛著自己,那她真是了無遺憾。
不願正視柳沐蕎的心,是因為他的私心全給了她,所以希望她也能以此回報。
這次破例帶女性,也是為柳沐蕎。因為想帶柳沐蕎上杭州,白染妘才得以同行。
直覺告訴他,杭州也許有著他們的轉機——他期待著。
※※※
清晨,樹林間,單余淨立在一處觀天,發覺天像有異,便靜默閉眼。
陣陣清新的梅香緩緩而降,「籟音尊者。」一名清秀面容姣好的男子跪在單余淨身後。
「梅澈!你的氣色好多了。」單余淨轉身。
「多謝尊者的關心,請問尊者召喚梅澈有何吩咐?」
「保護一名人間女子柳沐蕎,我不希望有任何東西帶走她。」
梅澈的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尊者,是青菊嗎?」
「別問,那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是,那麼,梅澈先離開了。」帶著清香,梅澈像陣風般地消失。
忽地,像風一樣輕的聲音圍繞在單余淨身邊,輕而小,恍若女聲,單余淨不動如天。
「只要是你想保護的事物,我都會不計一切代價將之毀去!」
「你這是何苦呢?青菊——」聲音一落,單余淨的身影旋即不見。
※※※
冷風呼嘯而過,寒冬的腳步逐漸逼近,封勝鏢局一行人停在一條大河之前,河寬不見對岸、長不知源頭,稱之為大河也不為過。
陸官雍往河邊一站,劉齊在他身後自責地說:「爺,昨個兒明明沒有這條河,我真的沒看見啊!」昨日黃昏,天色雖暗,但他也是帶著火把出門,怎會有沒看見的道理。
張生調侃道:「劉大哥,你的眼睛是不是被女鬼迷住了?」他的話讓眾人大笑。
「這又不是什麼大困難,再找別條路不就成了。」白染妘出來替劉齊解圍。
陸官雍回頭,「我們走吧!」深不見底的河川,沒有渡船是絕對過不了岸。
「爺,你看,好像起霧了。」有人指著天空說。
「真的有呢,剛剛怎麼沒瞧見?而且愈來愈濃了。」
「沐蕎!」陸官雍察覺有異,很快地握住柳沐蕎的手。
白染妘的聲音忽然響起,在這濃霧中格外駭人,「梅澈,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打退堂鼓嗎?我排行雖然最小,能力卻不輸你們任何一個人。」
「青菊,別牽扯局外人,放了那位姑娘。」一陣梅花香撲鼻。
「是嗎?」青菊聲音停下,一股青色之氣漸漸凝聚接近柳沐蕎,旋即掃地入水中。
陸官雍想伸手抓住她,強大的力量猛地直撲向他,「沐蕎!」最後他喊了聲,昏死過去。
梅澈想救他們,白染妘卻擋在他身前,「梅澈,你只要敢下去,我就讓這個女人死在你面前,溫柔的你捨得牽連不相干的人嗎?」附在白染妘身上的青菊淡淡地說,在她眼中,人命不值得一提。
「青菊!」
「別喊我的名字,他讓你單獨前來對付我,難不成你的身體已經好到可以和我對峙了?」冷冷的聲音帶了嘲諷的笑。
「青菊,幾百年了,你仍然這麼極端!」
「少跟我說教,」白染妘的身體突然往後倒,撲通一聲落入水中,「這個女人我還給你了,你看著辦吧!」
青菊的聲音繚繞在上空,跟著濃霧散去,天空漸漸回復到原本的平靜,一點也不像有起霧的感覺。
梅澈無法見死不救,歎一口氣後潛入水中,陣陣梅香散佈在河邊,傳來悠悠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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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你沒事吧?」
「沐蕎!」陸官雍激烈地喊道,伸手卻抓不住任何東西,他站起來,勉強地走到河邊。
「爺,小心!」張生想上前攙扶,陸官雍示意不要。
陸官雍望著深不可測的河底,那麼……不是幻覺了,他真的失去了柳沐蕎,救了她兩次,卻在第三次——握著拳,指甲嵌入皮膚中,血液順著皮膚滲出。
為何他沒能拉住她的手呢?
不該帶她出來的,如果知道會有這樣的事,他寧死也不會帶她出來。
看著倒在一旁的白染妘仍昏迷中,他清楚不該怪她,那並非她的過錯,而是自己的執著,
「爺,我們先回客棧吧!」有人說。
「你們先去。」陸官雍的命令不容人置喙。他怎能在此時離開水邊,他要等。
劉齊上前說:「爺,恐怕柳姑娘是凶多吉少了。」
陸官雍回頭,面色凝重地狠狠瞪著劉齊,他的怒氣逐漸上升到他不能控制的地步了。
「走。」他冷冷地說。陸官雍面無表情地轉身,舉起左手,一道長長地傷口呈現在他眼前,那是他為了救沐蕎而被那道氣體所傷,可是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沐蕎——」他悲慟地喊著她的名字,每喊一聲,心便痛一次。
「爺,我們快請人來幫我們找柳姑娘吧,」
「不必!」陸官雍明白那人是有心要擄走沐蕎,所以絕非他們這些不常人所能尋獲。
「爺?」眾人皆不懂陸官雍的用意。
陸官雍起身,穿上外衣,「你們繼續趕路吧,封勝不能對白老爺失信,順便送白染妘上杭州,你們不用陪我了。」
「可是,爺。」劉齊還想說什麼,卻讓陸官雍打斷。
「這……好吧!爺,那您是想回泉州嗎?」
「不,我要留在這裡,直到她出現為止。」
沐蕎一定還活著!一定——他如此深信。
「去!」陸官雍下了最後的命令,劉齊一行人只得離開。
立在河邊,寒風冷冽,即使陽光暖煦,還是抵擋不了刺骨的空氣,陸官雍隻身一人站在河邊,傾聽河水緩緩流動的聲音。